这一天,我如约接待了高中生阿雯一家三口的来访。
为了便于了解情况,我先跟阿雯父母做初步沟通。阿雯母亲介绍说:“阿雯是个懂事的孩子,没想到现在却出现问题了。起初,主要是闹胸闷,闹胸口难受,专家检查说心脏没问题。随后,又开始闹失眠,晚上总睡不着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说总是胡思乱想的。到后来,越来越让人担心了,除了胸闷、失眠,还出现了一个吓人的症状,只要情绪一激动起来,就会浑身发抖,特别是两手发抖,就跟遭受惊吓那样,惊恐万状的样子总让人担心是不是精神失常了。最后看了精神专家,专家给开了抗抑郁的服用。孩子服用后,感觉只是睡眠好些了,别的好像没管用。最近这些日子,孩子总会因为这些症状,说在学校待不了了,让我把她接回家来。总感觉孩子的问题不是服用可以解决的。这不,终于联系到您,就赶紧找您来了嘛。”
“孩子出现这些症状大约有多长时间了?”
“最早出现胸闷,还是阿雯在初中的时候。出现失眠是到了高一之后。像很害怕那样的浑身发抖,大约有三个月了。孩子的问题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综合前面的情况可以判断,阿雯的症状是躯体化现象,是潜意识中的病理性记忆被激活了,让心病出现在身上,出现了躯体症状,以及抑郁的心理状态。现在的关键是要弄清楚,阿雯究竟遇到了怎样的心理困扰。
我在潜意识下找到了阿雯的病理性记忆。阿雯伴着泪水断断续续回忆起伤心的往事,三个月前的那天晚上,爸爸从外面喝酒回来,又和妈妈打了起来。我害怕极了,吓得连哭都不敢哭,浑身发抖,心惊肉跳,吓得跑进自己的屋子。房间外面传来更大的撕打声,还有爸爸砸坏东西的声响,吓得我心跳得很快。我忽然打电话叫来了舅舅,他们的一场战争才算结束。事情过后,他们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了,我却控制不住地害怕。从那之后,我听到谁大声说话,哪怕听到笔掉地上的声音,都会吓得浑身哆嗦。
我就是这样在父母的争吵打骂中长大的。为了我,妈妈常常会忍耐自己不跟爸爸争执了。可我还是常常看到爸爸酒后没有理由地撕打,看到妈妈的眼泪。后来我慢慢长大了。我甚至想过,他们这样真不如离婚算了。我还常常想,自己将来不结婚,不要孩子。晚上躺在床上常常一个人流泪·。
至此可以进一步判断,阿雯没有抑郁症,至多可能出现过抑郁状态,就是说是潜意识中的病理性记忆造成的。那么,引发阿雯心身症状的现实生活的原因是什么呢?
这个原因就是极其糟糕的家庭心理氛围。家庭氛围对孩子的影响非常大。对孩子心理健康影响最不好的,是冲突型家庭氛围。在冲突型的家庭氛围中,父母经常发生冲突,甚至爆发家庭战争。父母战争,最输的是孩子。这样的家庭氛围,甚至比父母离异对孩子心理健康的危害还要大。不妨这样打比方,父母打架,父母之间的战争,要么是给孩子上演教学片,让孩子在耳濡目染中学会粗鲁好斗富于攻击性。要么是给孩子上演恐怖片,让孩子在心惊肉跳中变得惊恐害怕缺乏安全感。最终让孩子出现各种各样的心理问题,甚至影响了孩子的整个人生。
显而易见,阿雯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冲突型家庭氛围中。残酷的父母战争,对于她成了最恐怖的恐怖片,让她在长期的恐怖中变得惊恐害怕,缺乏安全感,从而导致了她的种种身心症状,出现了躯体化状态。可以说,阿雯的问题,是冲突型家庭氛围的牺牲品。这再次验证了一个规律,问题出在孩子身上,根源却往往在父母身上。
要帮助阿雯走出心理困扰,在进行记忆重组干预的同时,父母必须从改变自己来改善家庭氛围。
首先是要解决认识问题。为此,我跟阿雯父母沟通了上面的意思,然后直言道:“阿雯的躯体化状态,都是你们亲手制造的残酷的父母战争给吓出来的。”对我的判断,阿雯父母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似乎已经有所反思。
于是,我坦诚地表达我的感受:“听着孩子的哭诉,看着孩子的泪水我的心很沉重,很痛,一直很痛。人心是肉长的,何况亲子情深?孩子是我们的亲生骨肉啊,作为父母怎么忍心这样伤害孩子的心呢?”
阿雯母亲泪水禁不住地流下来,愁苦哀怨地看着阿雯父亲:“他这个当爸爸的,从来没跟孩子亲近过,喝酒就找事,喝酒就撒酒疯,喝酒就打架连摔带砸。我早就说过他,再这样会把孩子毁啦!真的,再这样我都要崩溃啦!”
我转向阿雯父亲:“你们的父母战争,可能妈妈也有责任。但是,我们是男人,我们是家的顶梁柱,妻子,孩子,是我们最亲的人。我们怎么忍心再伤害他们呢?”阿雯父亲认罪般痛苦地用手捂住脸,眼角也滚出大串的泪。随后用手擦了一下满脸的泪:“我对不起阿雯,我以后不能再继续这样了。”
经过沟通,阿雯父亲表示从两个方面努力,一是平时努力去改善与女儿的关系,找机会跟女儿聊聊天,让女儿感觉到父亲的爱护,感觉到父爱的暖心。二是尽量少喝酒,如果喝了酒至少做到酒后不说事、不做事、不找事,只需要先睡觉,避免与妻子和阿雯有相关接触,第一时间把进自己的房间睡觉,需要的时候可以在老人那边休息睡觉。
经过讨论,阿雯母亲表示自己也要从两个方面努力。一是学会适当示弱,学会理性应对。在最近阶段努力做到回避冲突,避免激惹,特别在孩子父亲酒后,主动采取措施回避接触,防范冲突。二是多给阿雯父亲鼓励,多给予肯定评价。在最近一段时间,多发现阿雯父亲的积极表现,及时肯定和鼓励。
最后,阿雯父母预约下次进行干预的时间后。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一起离开了中心。这时,阿雯已经平静了许多,知道了父母的反思和痛悔,特别是看到了父亲追悔和歉疚的表情,阿雯脸上有了暖意。母亲拉过阿雯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很自然地,他们一家三口拥在一起,都再次流下泪水。我知道,此刻的泪水是温暖的。这份家的温暖,是孩子未来进行记忆重组干预后,心身健康成长的阳光和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