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Chapter7胸闷、窒息、眩晕?——惊恐障碍
——尤利乌斯·恺撒
惊恐发作是什么感受
你
“世界正在发生什么呢?”你自问。
你感到胸闷、沉重、窒息,你感到恶心、反胃、腰膝无力,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晕过去、丧失理智、心脏病发作,甚至以上全来了。
一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
这种“攻击”通常会持续几分钟,在极少数情况下,也可能会持续几个小时,从而耗尽你当下甚至来日所有的精气神儿,那感觉就像跑了全程的马拉松。在某种程度上,你也的确如此。你感到疲惫、慌乱,搞不清楚是大脑还是心脏出了问题。你唯一确定的是,有生之年自己还从未经历过如此可怕的感觉,于是祈求上苍千万别让你再受这种折磨,无论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但事实是,从此以后,你的生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你刚刚经历的,不过是生命中的第一次惊恐发作而已。
你的想法很简单:你想彻底忘掉这次经历,将它归之于最近一段时间太累了、天太热了、你弟媳的肉饼做得太烂了……之类,但你心里清楚它其实并不简单,你压根无法忘却它,反而会控制不住地不断回想它。老实说,你已经被它占据了。家人建议你去看医生,但是你不想那么做,唯恐一提起它就会让这头暴虐的野兽更加肆无忌惮。
接下来就不足为奇了——你有了第二次惊恐发作,这一回你决定去看急诊,在三个半小时的等待之后,你终于暂且放下心来:医生说你心脏没有问题,你刚刚经历的是一次惊恐发作。他给你开了一些安定,还说让你不要太忙太累,不要压力太大。
你不想依靠镇静剂来度日,但它们确实非常有效,况且,老实说,什么都比再来一次这种发作要好得多吧。
时间久了,惊恐发作的地点开始变得随机起来:人头攒动的超市、熙熙攘攘的餐厅、上班时路过的那座桥……这些地方都很普通,甚至有些在此之前还都是相当不错的、让你感到非常愉悦的,然而现在,惊恐发作彻底“玷污”了它们。即使在那些从没有出过问题的地方你也得不到片刻安宁,因为你担心它会突然造访。
每一处它曾留下过痕迹的地方,如今都让你避之不及,但凡有逃掉的可能你就决不在那里逗留。于是你不得不编造借口让别人去便利店、你太忙了因此不能一起出去吃饭……最后,你不得不请医生开出一张假条,好让你离开工作岗位。然而神奇的是,不知为何,惊恐从不在家里发作。在家里你感到安全、有掌控感,在某种程度上这里成了一个安全绝缘地带,能带给你最大程度的放松。你不会告诉任何人,但实际上这段时间你极力减少外出次数,每次外出都带给你极度的焦虑,总感觉下一场发作冥冥之中正在逼近。有些时候,要不是有一个早已敲定不可更改的预约,你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从此你患上了广场恐惧症。
广场恐惧症
广场恐惧症是什么?
这个名字来源于希腊词汇,翻译过来是指“对集市的恐惧”,但实际上它与集市并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也不是指对剧院、餐馆、桥、车或对老板、同事、惹人厌恶的人的恐惧——这些统统都不是广场恐惧症。
广场恐惧症本质上是一种惊恐发作,也被称为焦虑发作,或者随便你怎么命名它。对于很多人而言,患上广场恐惧症就意味着患上了一种让人身心耗竭、恐怖难治的病症。
但它们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惊恐发作的起源
根据美国精神病协会《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第5版的界定,有两种不同类型的惊恐发作:意料之内的和意料以外的。在这里我想告诉你一些你在其他地方可能得不到的信息:
1.惊恐发作的表述并不准确。实际上不是它们自己发作,不是说你好好地走在黑夜里,突然出乎意料地就被强烈的惊恐给击中了。事实上,你的惊恐是你自己造就的。
2.惊恐源自受困感或失控感。听起来有点荒谬,但事实不外乎如此。正如你已了解的,焦虑源于对威胁的觉知,而所谓的惊恐发作是由你对受困或失控的感知而引发的。你被自己的脆弱吓坏了,由此引发了强烈的应激反应。
举个例子:桑德拉的时间。
知道吗?最近的研究表明,每5个门诊病人中就有1个具有焦虑症状。不幸的是,这些人中,只有61%的人接受了相关治疗。该研究还发现,在这批样本中,有19.5%的人具有以下一种或多种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广泛性焦虑症、惊恐障碍或社交焦虑症。
3.担心会引发惊恐。不像癌症、艾滋病或者流感,只因为担心会患病,患这些疾病的风险并不会随之增加,但惊恐会,甚至只是想一想就有可能增加它发作的概率。不少人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他们的惊恐障碍就是这样惹上的。这和你能够回忆起存储在长时记忆中的东西的原理差不多。比如说,咱们来尝试一下: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反复回放你最喜欢的一首歌曲,你会听得非常清楚,对吗?因为虽然你并不是真的在播放这首歌,但它已经刻录在你脑海中了。你能想起橘子的味道吗?会不会想到一幕最喜欢的喜剧而开怀大笑?答案是肯定的,因为你已经把这些都深深刻进了海马记忆区,它会与你的边缘系统进行快速的信息交换,在须臾之间产生各种强烈的情绪:快乐、悲伤,当然,甚至是惊恐。正是这样,你完全可以仅仅凭借反复思量惊恐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它有多么可怕从而成功地重构一次全新的惊恐体验。
“噢不,它又来了,上帝呀,求求你,别再让它来了,至少不是现在!”
然而事实上,这样的想法每出现一次,就相当于你又按了一次重启按钮。因为这些灾难性的想法恰恰会引发你竭力想逃避的症状。你越是担心,它出现的可能性就越大。就像你着急地想灭火却一个劲儿地往火上泼汽油一样,火只会越来越大。情急之下,你极有可能把所有的汽油一股脑泼上去,酿成一场灾难。
4.你有能力终结它。当你意识到正是自己的受困感/恐惧感造就了自己的惊恐,一定会觉得这是个非常糟糕的消息。但其实不全是。为什么呢?很简单,如果你是罪魁祸首,是引发惊恐的那个人,那么你也就是唯一那个能结束它、让生活回到正常轨道上来的人。让我们来看看广场恐惧症患者埃丝特的故事。在读故事之前有一句话要提醒你——如果埃丝特可以摆脱自己的惊恐障碍,你也可以。
埃丝特的故事
自成年后,我的大部分时间都一直与焦虑症、惊恐发作和广场恐惧症为伴,算起来有二十多年了。在这些医院的急诊室。所有的神经功能筛查都是不好的结果,医生的诊断也总是无一例外地写着:焦虑发作。
医生给我开了抗焦虑的药,它们见效的同时也有不少副作用;我明知罪魁祸首是压力,却又拿它无可奈何;醉酒只能解一时之快,而这种逃避又进一步加剧了我的症状。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对惊恐疲于应战,后来还患上了强迫症和恐惧症。我花越来越多的时间去计划“逃亡路线”,慢慢地,自己变成了应付预期焦虑与逃避行为的专家。太多的“如果”成了我必备的日常对话。每当一个人开车,尤其遇上塞车的时候,就更加容易惊恐发作,简直一次不落,逼得我只好放弃了开车。及至后来,能让我感到安全的就只有家里了。我越来越不喜欢出门,这慢慢变成了我的新常态。
后来我开始在家上班。没过多久,我的老父亲搬来和我们一起住。我有了新的目标,进一步调整了日程安排。这些新的界限让我感到安全,我仿佛可以控制自己的惊恐了,也终于能和我称之为“安全的人”——我的先生——一起出门了,有他在我身边,我就不会那么担心,如果惊恐发作,他总会救我。
就这样生活了好多年。没有人知道我当时的想法,我试着说服自己这就是我的正常生活,毕竟我还能照顾父亲。但事实上,那些症状和由此产生的各种纠结念头让我内心极度耗竭。几年前我还可以一个人开着车在大都市里走南闯北,从不知道什么叫作害怕和惊恐,现在却沦落至此!我多么渴望有那么一天,科学的进展能使我得以解脱。
我的恢复之旅始于年春天。那天,当地报纸的一则标题为《焦虑:心理健康的流行感冒》的广告吸引了我,尽管正经历着惊恐发作带来的种种折磨,我还是报了名。医院的礼堂里,柯特曼博士和辛尼斯基博士都将到场发言。让我倍感欣慰的是,急诊室就在礼堂附近,这样万一我需要紧急救助就非常方便。报名之后的几周里,我一直在计划出行和逃脱路线。讲座之前的那个晚上我失眠了: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一线希望的光亮,感到一丝解脱的宽慰,心中充满了兴奋与焦虑。第二天早上,我早早就让先生把我送到了那里,好选择一个最靠近出口的位置,这样万一有需要我就能快速逃离。除此之外,我的一位好朋友还答应在附近“随时待命”,以便能在我需要时开车送我回家。我花了好几个小时仔仔细细地规划好了所有细节,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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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神奇的是,这一次我的惊恐障碍不仅没有发作,而且从头到尾我都处在一种非常享受的状态中。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演讲者身上,他们讲的东西对我很有用,也抓得住我,我觉得很放松,同时对自己能被治愈也充满了希望。讲座结束之后,我来到柯特曼博士旁边,向他做自我介绍,告诉他我患上广场恐惧症已经好多年了,但说不清为什么直到今天才有勇气来寻求帮助。柯特曼博士为我能坚持听完这场讲座向我表示祝贺,并拥抱了我。他建议我打他的办公电话,预约他的咨询。这是多年以来我第一次在离开自己的舒适区,在周围全是陌生人的环境中而没有遭遇惊恐发作。我非常欣喜,对自己能够战胜痛苦充满了信心。我永远都难忘那一天,那是我重生的开始。
我等了三周,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咨询。对我来说,能来参加咨询本身就是一次巨大的成功,在等待的那几周里,我不由自主就想退缩,有个声音一直在劝我就像以前那样过下去算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我才下定了决心要做出改变。从讲座中我已经知道,让我感到焦虑的关键因素是我自己,我对威胁的担心导致了自己的惊恐。我了解到神经系统无法分辨真实与虚构,它只相信我的观念与态度。我第一次把它应用到实践中去就是听讲座那天。之前我担心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处于一群陌生人之中一定会危机四伏,但当我把注意力集中在柯特曼博士身上,之前所有的担心都没有发生。这种领悟对我影响深远,直到今天,我依然时时用它来提醒自己。
在第一次咨询中,柯特曼博士告诉我要想克服惊恐障碍,我首先必须勇敢地面对恐惧。我深深地记得柯特曼博士留下的作业:“坐进车里,开车出库,驶入车道。”趁热打铁,我一回到家就马上去做作业。什么事也没有!惊恐没有发作!于是我开着车在街上转了几圈,脑中反复想着最新学到的理念、听着最爱的曲子专注地开呀开,后来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来,我决定去购物,一个人!好多年没有这么干过了,沿着过道台阶往下走时,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就流出来了。当我拿着买来的东西回到家时,把我先生吓了一跳:我居然能一个人开车出去购物了!我迫不及待地把这一好消息告诉了柯特曼博士,对我来说这太难得了!柯特曼博士用他精湛的治疗技术、渊博的知识、充满同理心的人格魅力赢得了我所有的尊重和信任。现在的我正走在康复之路上,先生是我的健康后盾,柯特曼博士是我的私人教练。在治疗恐惧症的过程中,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学会了对别人负责。我已经学会了改变自己的思维方式,也掌握了不少调适技巧,我目前要学习的是如何专注于当下。
从第一次接受治疗到现在,已经有三年时间了。这条康复之路并不总是平坦,然而前路是那样让人憧憬。我已经不再为每天的具体事情而倍感伤神,也已经学会不去过度分析每一个想法,我重新喜欢上了旅行,最近还坐直升机去了趟大峡谷,而此前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这一愿望。从每一个进步中我都能获得新的力量,从敢将车开出车库到敢坐在直升机前排的位置,当然,赋予我最大能量、也让我没齿难忘的就是柯特曼博士。
埃丝特的治疗效果来自哪里呢?让我们从她的治疗动机说起。在忍受了20多年的广场恐惧症后,她的动机从何而来?其实和绝大多数人毫无二致。根据颇负盛名的婚姻/家庭治疗师、也是我所在研究所的著名教授詹姆士·弗拉莫博士的说法,“不到无法忍受的地步,人们不会愿意改变。”
对埃丝特来说,生活实在太痛苦了,她已经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这意味着就生活本身而言,没有任何向好的可能。借用另一位教授罗伯特·纳伊博士的话,“如果什么也不去改变,那就什么也改变不了。”还是那句话:时间本身无法治愈任何,它只管流逝。20多年的漫长时间让她受够了沮丧、无助和绝望的折磨,她想要做些改变,这就是她的动机所在。所以她才出现在我们面前,“在家里待了20多年之后,我看到了你们的广告,你们一定得帮帮我。”于是我们给她布置了两个作业:“第一,买一本我们的书,认真阅读并完成相应练习;第二,回家后自己把车开出车道,再开回来。”
“就这些?”
“就这些。”
在整个过程中,我们采用了好几种不同的方法来治疗她。首先,通过自主阅读,埃丝特对认知与情感之间的联系有了了解,意识到正是自己对惊恐的恐惧才引发了它们的出现,她需要改变自己对惊恐障碍的看法,而不是一直活在惊恐之中。
然后我们采用了暴露疗法。如果不去直面自己的恐惧、焦虑,你就永远无法克服它。自己开车去那些曾经让她无比害怕的地方,一旦完成,无疑将给她莫大的信心和成就感。
我们也用到了逐渐接近疗法。把自由开车的流程分解为以下步骤:倒车出库、进入车道、绕着街区开、过红绿灯、上高速、穿越城市回家等。使用这种治疗方法就相当于先站进脚踝深的水里,然后是膝盖深……直到完全不怕水。完全做到这些需要结合系统脱敏疗法。
你知道吗?焦虑和物质滥用互为风险因素。焦虑症状与酒精成瘾和药物成瘾之间具有显著相关,其中,广泛性焦虑与惊恐障碍和物质滥用的相关度最高。
埃丝特并不需要完全机械地跟着治疗计划走。事实上,在一口气看完了我们推荐的书,并且根据书上的指导虔诚而认真地进行了反复练习之后,她很快就达到了一种成就感足以抵消恐惧感的境地,变得越来越自信和主动,惊恐感越来越少。可以预见的是,这会让她更加自信和主动,进入一种良性循环,有些步骤她就可以直接跳过了。
埃丝特并不只是略过了某些步骤,她简直是跳跃式前进!仅仅四次治疗之后,她就有了惊人之举——她和其他三位好友安排了一次“姑娘帮德国之旅”。我很想说这太疯狂了,但这显然不是心理医生对来访者应有的恰当回应。于是我保持了缄默,因为既不想让她感到泄气,也并不想让她误以为我赞成这个点子,只是提醒她自己为已经准备好的和还没有准备好的负责。事实证明,这是除了鼓励与专业技术之外,我所给予她的最大支持。
埃丝特最终摸索出了这样一套健康的思维模式:我的惊恐是由自己的所思所想造成的,为了克服惊恐,我需要换一换思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看待问题了。我并非走投无路,我有选择的自由,我将专注于已经做出的成绩和尚待完成的挑战,我有许多办法可用。我将不再担心惊恐发作,我越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