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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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9/22 12: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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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天使11月27日,星期一,时汤姆·盖斯伯特用八乘十英寸的光面相纸冲洗照片,然后前往上司彼得·耶林的办公室。他拿着照片走过一条漫长的走廊下楼,用证件扫过传感器,进了一道安全门,进入拥挤的办公区域。他向一名士兵点头致意——到处都能看见士兵,他们在USAMRIID有自己的任务;他爬上一段楼梯,经过一间挂着世界地图的会议室。陆*的科学家和官员会在这个房间讨论病*爆发。会议室里正在开会。过了会议室是一组办公室。其中一间乱得令人叹为观止,到处都丢着纸张,它属于吉恩·约翰逊,也就是领导奇塔姆洞穴考察组的生物危害专家,对面是彼得·耶林的办公室。彼得·耶林的房间整洁但狭小,不过有一扇窗户。耶林把办公桌放在窗户底下,获得额外的光照。墙上挂着他孩子的画作。有一幅是女儿画的:灿烂的*色太阳下蹲着一只兔子。书架上有一件非洲雕刻,是人类的手用指尖抓着一个蛋,像是蛋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即将破壳而出。“怎么了,汤姆?”耶林问。“出大事了,”盖斯伯特说,把照片在耶林的办公桌上一字排开。这是11月里的一个阴天,柔和的光线从窗外照进来,落在美杜莎的照片上。“雷斯顿猴子身上发现的,”盖斯伯特说,“我认为是丝状病*,而且很有可能是马尔堡。”耶林立刻想起他闻过那个三角瓶:“你拿我开玩笑对不对?一点也不好笑。”“彼得,我不是开玩笑。”“你确定吗?”耶林问。盖斯伯特说他相当确定。耶林仔细打量那些照片。对,他能看见蠕虫。对,他和盖斯伯特有可能将病*吸入了肺部。不过,他们还没有开始头痛。他想起切开锡纸包里的神秘肉块时,自己曾经对身旁的病理学家说:“还好不是马尔堡。”哈,好笑。“这*东西的尺寸对不对?”耶林问。他拿起尺子,量病*粒子的长度。“比马尔堡似乎稍微长一点,”盖斯伯特说。马尔堡病*会形成类似玉米圈的环形,但这东西更像意大利面条。他们翻开教科书,对比盖斯伯特拍摄的照片和教科书里的照片。“我看挺像的,”耶林说,“我拿去给C·J·彼得斯看。”耶林的身份是平民,他决定通知陆*的指挥链。链条的第一环是克莱伦斯·詹姆斯·彼得斯上校,医学博士。他是研究所疾病评估部门的主任,负责应对危险的未知微生物。(照他的说法,就是“特别好玩的那些东西”。)C·J·彼得斯几乎单枪匹马建立了这个部门,也单枪匹马管理它的运行。这个*人不太寻常,有点懒散,但才华横溢。他戴金属框眼镜,有一张愉快的红润圆脸,留小胡子,说话带点得州拖腔。他块头不大,但喜欢美食,觉得自己体重超标。他会说流利的西班牙语,那是他在中美洲和南美洲的丛林里寻找高危病原体时学到的。陆*的规定要求他每天上午八点整上班,但他通常到十点左右才晃晃悠悠进来,然后一直工作到半夜三更。他不喜欢穿制服,通常穿褪色的蓝色牛仔裤和红艳艳的夏威夷衬衫,脚上是凉鞋和白色短袜,像是刚从墨西哥旅馆过夜归来。他对不穿制服的借口是他有脚气,而且是不可根治的热带菌株,他在中美洲被感染,一直没有祛除干净,所以只能穿短袜和凉鞋,保持脚趾周围的空气流通——牛仔裤和红衬衫?要穿就要穿全套嘛。C·J·彼得斯能像鲨鱼似的游走于官僚体系之内。他的下属对他忠心耿耿,只要他觉得对他或他的下属有好处,他就会轻易甚至故意地树敌。他开一辆有点破烂的红色丰田轿车。在雨林和热带草原旅行时,他会乐于享用当地人的一切食物。他吃过蛙肉、蛇肉、斑马肉、水母、蜥蜴和带皮整只下锅的癞蛤蟆;他认为他没吃过蝾螈,就算喝汤的时候吃过也没认出来。他吃过煮猴大腿,喝过用人类唾液发酵的香蕉啤酒。在非洲中部带领考察组寻找埃博拉病*的时候,他在分巢季节发现了白蚁聚居地,于是守在蚁穴旁,等白蚁涌出巢穴就大肆捕捉——然后生吃,他觉得白蚁的味道像是上等坚果。他是真的喜欢白蚁,甚至会把白蚁放进存放血样的冷藏箱保持新鲜,傍晚太阳落下非洲平原时就着金酒当零食吃。他还喜欢闷死豚鼠,连血和内脏一起烤着吃。他像翻书似的破开豚鼠,里面可都是宝贝,他尤其喜欢挑出豚鼠的肺部、肾上腺和大脑吃。当然了,他不可避免地要付出代价。“经常害我生病,不过也值了,”他这么对我说。他是地图的忠实信徒,办公室墙上总是挂着许多地图,标出病*爆发的地点。耶林把盖斯伯特拍摄的照片装进文件夹。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在挂世界地图的会议室找到了正在开会的彼得斯。耶林拍拍他的肩膀。“C.J.,我不知道你这会儿在干什么,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找你。”“什么事?”耶林合着文件夹。“有点敏感。我不想在这儿亮出来。”“什么东西这么敏感?”耶林把文件夹打开一条缝,只够C.J.看到那堆意大利面条一眼,然后又紧紧合上。上校面露讶色。他站起身,没有和其他人说话,甚至都没有说声对不起,就和耶林一起走出了会议室。他们回到耶林的办公室,关上门。盖斯伯特在房间里等着他们。耶林把照片摊在办公桌上。“你看一眼吧,C.J.。”上校仔细查看。“从哪儿来的?”他问。“来自雷斯顿的一些死猴。我看着不太乐观。汤姆认为是马尔堡。”“我们以前也犯过傻,”C.J.说,“有很多东西看着像是蠕虫。”他盯着照片。这些蠕虫却不会被认错,而且有类晶体:那些砖块。看起来像是真的,感觉也像是真的。一瞬间他体验到了后来被描述为重量级“收紧反应”的感觉。(这是*队里的俚语,描述身体在恐惧下的特定箍紧异感。)他心想,弗吉尼亚那个小城和那里的居民这下可惨了。“首要问题,”他又说,“可不可能是实验室污染?”这东西也有可能是陆*保管的卡迪奈尔*株,它不知怎的从冷藏柜里泄漏,来到了这几个三角瓶里。但似乎不太可能,而且越是琢磨就越觉得不可能。卡迪奈尔*株保存在大楼的另一个区域内,隔着好几面生物隔离的墙壁,离装猴细胞的三角瓶远着呢。况且还有多重安全措施确保卡迪奈尔*株这种病*不会偶然逸出。完全不可能。不可能是实验室污染。但照片里的东西也许并不是病*,搞不好只是一场假警报。“这儿的人每次看见细细长长的东西,都会以为发现了丝状病*,”C·J·彼得斯说,“我这人喜欢怀疑。有很多东西看着像是马尔堡。”“我同意,”耶林答道,“有可能什么都不是。只是又一头尼斯湖水怪罢了。”“你打算怎么确认?”上校问他。耶林说他打算用人类血样测试那些细胞,要是感染了马尔堡病*,血样就会发光。“好的,你去检验是否存在马尔堡病*,”C.J.说,“打算也做埃博拉病*检验吗?”“当然。我已经想到了。”“什么时候能出结果?因为要是那些猴子感染了马尔堡,我们就必须研究该怎么处理。”比方说丹·达尔加德,他解剖过那只猴子,所以也很有可能感染病*。“明天就能拿出是不是马尔堡的确定答案,”耶林说。C·J·彼得斯转向汤姆·盖斯伯特,说他需要更多的证据,他要这种微生物在死于猴舍的猴子肝脏细胞内生长的照片,这样就能证明它生活在猴子体内了。C.J.能看见一场*事和*治危机正在酝酿。要是大众知道马尔堡的威力,就会引发恐慌。他拿着一张*蛇照片起身:“假如要宣布华盛顿近郊爆发了马尔堡病*,那我们就必须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没搞错。”他把照片放回耶林的桌上,回去继续在世界地图下开会。C·J·彼得斯离开后,彼得·耶林和汤姆·盖斯伯特讨论了那个微妙的话题。他们关上门,小声谈起嗅闻三角瓶的事情。他们之间必须直话直说。两人谁也没有告诉C·J·彼得斯上校他们闻过那个三角瓶。他们计算暴露到现在的日子。打开三角瓶的盖子,嗅闻有可能是马尔堡肉汤的液体后已经过了十天。时钟嘀嗒作响。他们还处于潜伏期。他们该怎么办?家里人该怎么办?彼得斯上校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他会怎么处理呢?也许会命令他们进监狱——4医院。他们会被关进气密室和双层铁门后的监狱,护士和医生身穿密封防护服照顾他们。在监狱里待一个月,穿防护服的医生绕着你打转,抽你的血样,只等着你发病倒下。监狱的大门永远紧锁,空气保持负压,你的电话会被监控——因为监狱里的人会心理崩溃,企图逃跑。到了第二个星期,他们会昏昏欲睡,会得上抑郁症。不愿意交流,盯着墙壁,不说话,反应消极,甚至不看电视。有些人会变得激动,充满恐惧。有些人需要持续手臂滴注安定,否则就会用拳头砸墙,敲碎观察窗,捣毁医疗设备。他们被禁闭在死囚区,等待高烧、内脏剧痛和脑中风,还有临终时无法控制的喷血。绝大多数人会大喊大叫说他们没有暴露过。他们拒绝承认他们有可能出任何问题,而且他们的身体在监狱里通常也不会出任何问题,会健健康康地出来。但精神是另一码事。他们在监狱里会变得疑神疑*,认为*队那帮官僚已经忘了他们,把他们扔在这儿等死。出来以后,他们会不辨方向。走出气密室,他们脸色苍白,身体颤抖,脚步犹疑,对*队和自己一肚子怒火。护士会想办法给他们鼓劲,请他们吃蛋糕,蛋糕上的蜡烛根数就是他们蹲监狱的天数。他们困惑而惊恐地看着出狱蛋糕上的一大把蜡烛——根数很可能比生日蛋糕上的还要多。有个家伙在监狱里关了四十二天,所以出狱蛋糕上有四十二根蜡烛。许多接受过监狱隔离的人会决定结束他们在4级区域的工作,会找借口说今天没法穿防护服,第二天也不行,再一天还是不行。进过监狱的很多人最后干脆辞职离开了研究所。彼得·耶林认为,总的来说,他几乎没有感染病*的风险,汤姆也一样。假如确实染上了,他也很快就会知道。血检会呈现阳性,或者会有挥之不去的头痛。总而言之,他强烈相信马尔堡病*没那么容易感染,他也不认为自己对家人和小镇的其他居民构成威胁。然而,解剖猴尸的丹·达尔加德呢?他俯身切开猴尸的腹部,同时呼吸空气。他俯身查看内脏器官,吸入含有马尔堡病*的血液蒸汽。那么,达尔加德为什么还活着?既然达尔加德没事,那么我们也就不会有事。病*来自何方?是一个新*株吗?有可能感染人类吗?新*株的发现者有命名权。耶林也想到了这一点。假如他和汤姆被关进监狱,那就不能继续研究这种病*了。他们离一项重大发现只剩一步,这份荣耀诱惑着他们。在华盛顿附近找到一种丝状病*,这种机会一辈子只有一次。出于以上各种原因,他们决定保持沉默。他们决定化验自己的血样。耶林对盖斯伯特说:“咱们最好立刻抽自己的血样。”假如结果呈阳性,他们就立刻去监狱报到。假如呈阴性,也没有出现其他症状,那么他们就不太可能传染其他人了。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他们不愿去普通诊所,请*方的护士抽血,因为那样会让高层猜到他们认为自己暴露过。因此他们找了个关系不错的平民技师,他用橡皮绳扎住他们的手臂,他们看着他抽了几试管血样。他明白发生了什么,说他会保持沉默的。耶林穿上防护服,拿着血样走进他使用的4级实验室。他也带着盖斯伯特的血样和盛有浑浊液体的三角瓶。身穿防护服处理自己的血样,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另一方面,把血样放在别人有可能意外暴露的地方似乎也很危险。他的血样必须生物隔离在高危区域之内。假如血样感染了马尔堡病*,他可不希望它再害死什么人。他对自己说,那团神秘肉块是从猴子尸体上切下来的,我真应该小心一点才对……另一方面,汤姆·盖斯伯特去取酸洗过的猴子肝脏,拍摄病*照片,希望能证明疑似马尔堡病*的微生物存在于猴子体内。他找到盛放消*后的O53猴尸肝脏切片的塑料罐,捞出一块组织,剪下几小块,将它们固定在树脂塑料内。这是个慢活儿,需要许多个小时才能完成。他晾着树脂塑料在夜里硬化,回家休息几个小时,尽量睡上一觉。第二个天使11月28日,星期二汤姆·盖斯伯特住在西弗吉尼亚的一个小镇上,隔波托马克河与马里兰州相望。与妻子分开后,两个孩子和前妻住了一段时间,现在和他在一起——更确切地说,住在同一条路上他父母的家里。两个孩子都刚刚会走路。清晨四点,他起床喝了杯咖啡,没吃早饭。天色漆黑,他驾驶福特野马过河,穿过安提塔姆战场遗址,宽阔的山脊上是玉米田和农场,点缀着纪念牺牲者的石碑。他开进德特里克堡研究所的大门,停车,过岗哨,走向他的微观世界。黎明时分,天色灰白,刮着大风,不过挺暖和。研究所渐渐被照亮,汤姆用金刚石刀制作猴肝脏切片,放进电子显微镜。几分钟后,他拍摄了病*粒子在O53猴尸肝脏细胞上出芽的照片。这些照片是直接证据,证明病*在雷斯顿猴子体内增殖,而不是实验室污染的产物。他还在肝脏细胞内发现了内含体。这只动物的肝脏正在被转化成类晶体砖块。他带着新拍摄的照片去彼得·耶林的办公室,然后两人一起去见C·J·彼得斯上校。上校盯着照片。好吧——他也被说服了。这种微生物在那些猴子体内生长。他们开始等待耶林的化验结果,那将最终证明这究竟是不是马尔堡病*。耶林想尽快得到结果。他身穿密封防护服化验样本,几乎在高危实验室度过了一整天。中午时分,他决定必须打电话给丹·达尔加德。他不能继续等下去了,哪怕没有化验结果,他也要提醒达尔加德留意危险,但同时他还想说得谨慎一些,免得引起恐慌。“你们猴舍肯定有SHF,”他说,“这一点我们已经确认了。但是,你们至少有一部分动物身上还携带有另一种病原体。”“什么病原体?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吗?”达尔加德问。“我现在还不想说得太明白,”耶林说,“因为我不希望引发恐慌。但假如我们要对付的确实是某种特定的病原体,那么就有可能牵涉到严重的公众健康危机了。”耶林话里的“恐慌”和“特定的”这两个词让达尔加德不禁想到了马尔堡病*。和猴子打交道的人都知道马尔堡。这种病*很容易引发恐慌。“是马尔堡或类似的病原体吗?”达尔加德问。“对,差不多吧,”耶林说,“今天晚些时候能确定,我正在做化验。我认为结果对这种病原体呈阳性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在化验出结果之前,你必须小心一点,不要再解剖任何尸体了。听我说,我不希望乱吹警哨,但你和猴舍的员工没有必要就暂时别进那个房间了。”“你说的这种病原体,什么时候我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结果呢?我们希望尽可能快地知道。”“我今天一定打给你。我保证,”耶林说。达尔加德放下电话,有点不安,但还是保持着他一贯的冷静心态。这么说,猴舍内还有另一种病原体在传播,听起来像是马尔堡病*。他知道,那些德国的受感染者曾经接触过带血的猴肉。猴肉里充满病*,沾在他们手上,或者是揉进了眼睛里。自从10月开始,他和公司的另外一名员工经常切开病猴尸体,但两个人都没有发病。所有人都戴橡胶手套。他不担心自己——他感觉没什么问题——但他有点担心其他人。他心想:就算是马尔堡病*,但局势和先前没什么区别。我们依然陷在麻烦堆里,问题是怎么摆脱麻烦。他打电话给比尔·伏特,命令他别再解剖尸体了。他坐在办公室里,越来越烦躁——天色渐渐昏暗,彼得·耶林还没打来电话。他心想,员工解剖病死猴子的时候,会不会有谁被解剖刀割破了手指呢?他们很可能不会报告这种事故。他很确定他没有割伤自己。但他处死了五十只左右的猴子,他接触过五十来只动物的血液和分泌物。那是11月16日,十一天以前。要是感染了病*,那他应该表现出症状了。鼻血,高烧,诸如此类。当然,也可能只是尚未发作而已。五点半,他打电话到耶林的办公室,接电话的是一名士兵,说:“有什么事,先生还是女士?……对不起,先生,耶林先生不在办公室……不,先生,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不,他没有下班。需要留个口信吗,先生?”达尔加德留言请耶林打电话到他家里。他越来越烦躁不安。时就在达尔加德坐立不安的时候,耶林还没脱掉密封防护服。他在自己的高危实验室里工作了一整个下午,他的实验室编号为AA-4,位于大楼的中央部位。他摆弄着培养猴舍病*的三角瓶。这是个缓慢而恼人的活儿。化验中有一步是让样本在紫外线下发光。要是样本真的发光,那么他就知道找到病*了。要做这件事,他需要使用人类感染者的血清。血清会对病*起反应。他从冷冻柜里取出几个小瓶,里面装着三个人的冷冻血清样本。其中两人已经死去,另一个还活着。他们是:1.穆索凯。用于检验马尔堡病*。血清来自幸免于难的谢姆·穆索凯医生。(推测起来,应该会对奇塔姆洞穴*株起反应,感染始于夏尔·莫内,通过黑色呕吐物进入穆索凯医生的眼睛。)2.博尼费斯。用于检验苏丹埃博拉病*。博尼费斯死于苏丹,血清来自他的身体。3.玛英嘉。用于检验扎伊尔埃博拉病*。玛英嘉护士的血清。这项化验是个精细活儿,要几个钟头才做得完。他必须身穿密封防护服蹒跚行走,这就更加提高了难度。他首先从培养瓶里取出含有细胞的液体,滴在载玻片上干燥,然后用化学药剂处理。接下来,他取少量血清滴在载玻片上。若是目标病*存在,血清就会发光。到观察结果的时候了。这一步需要绝对的黑暗,因为发光会非常微弱。他蹒跚着走进一间储藏室,随手关上房门。储藏室里有桌椅,桌上摆着显微镜,墙上有通气管。他把通气管接上防护服,将载玻片插进显微镜,关灯。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椅子坐下。假如你不巧有点幽闭恐惧症,身穿密封防护服坐在4级区域一个漆黑的小房间里,这感觉可不怎么令人愉快。不过彼得·耶林早就习惯了逼仄与黑暗。他等了一分钟适应黑暗,眼睛适应黑暗时视野内闪烁的小光点渐渐消失,凉爽而干燥的空气隆隆吹到他脸上,拂乱了前额的头发。他望进显微镜的目镜。他是戴着眼镜穿上防护服的,所以看显微镜格外困难。防护服的面罩贴在鼻子上,他眯着眼睛观察。他左右转动头部,鼻子在面罩上划出一道油乎乎的污痕。他把头盔扭得几乎面向一侧,这下终于能看目镜了。两个圆环飘进视野,他对准双眼的焦点,让圆环重叠在一起。他俯瞰的是一片辽阔土地。他看见微光勾勒出的细胞轮廓。感觉像是半夜三更飞过人口稀疏的乡野。看见微光是正常的,他在寻找更明亮的发光区域。就像灯火通明的城市。他用肉眼前后左右扫视载玻片,在微观世界里寻找代表真相的绿色光辉。穆索凯没有发光。博尼费斯微弱发光。他惊恐地看见玛英嘉发出了明亮的光辉。他猛地抬头。什么?不!他调整头盔的角度,再次低头查看。玛英嘉血清仍在发光。这位已故女士的血液对猴舍病*有反应。他的胃里一阵不舒服。这些猴子染上的不是马尔堡,而是埃博拉。这些猴子死于扎伊尔埃博拉病*。他的胃里翻江倒海,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黑暗的斗室里,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和几近疯狂的心跳声。指挥链星期四,时不可能是扎伊尔埃博拉,彼得·耶林心想。肯定有人不小心调换了样本。他又看了一眼。没错,玛英嘉血清确实在发光。这代表他和汤姆有可能感染了致死率达九成的扎伊尔埃博拉病*。他认为自己在实验中做错了什么。肯定不小心调换了样本或是弄混了什么东西。他决定重做化验。他打开储藏室的灯,蹒跚着回到实验室,这次仔细记录用到的培养瓶、试剂瓶和载玻片,确保没有犯任何错误。他拿着重新制作的样本回到储藏室,关灯,再次看进目镜。玛英嘉血清依然在发光。因此,这确实是扎伊尔埃博拉病*(或是它的近亲),因为那位已故女士的血清“认识”这种病*,对它有反应。好消息是这不是马尔堡——哈,你猜怎么着?不是马尔堡。而是扎伊尔来的*东西——也可能是它的双胞胎姐妹。埃博拉病*还没有在非洲之外出现过。怎么会突然在华盛顿近郊冒出来?它是怎么来的?会闹出什么事情?他心想,我这是碰到了真正的高危事件。他还穿着防护服,但不想浪费时间消*,经过气密室出去。实验室墙上有一部紧急电话,他断开通气管,听着呼呼风声就没法打电话了,他拨通C·J·彼得斯上校的号码。“C.J.!”他隔着头盔喊道,“是我,彼得·耶林。真的有病*,而且是埃博拉。”“开玩笑!”C.J.答道。“不是。”“埃博拉?肯定是实验室污染吧,”C.J.说。“不,不是污染。”“你不会把样本搞混了吧?”“对,我知道——我的第一个念头也是有人调换了样本。但是,C.J.,样本没有被调换——因为我化验了两次。”“两次?”“两次都是扎伊尔埃博拉。结果就在我面前。我可以拿给你,你自己看一眼好了。”“我这就过来,”C.J.说,挂断电话,下楼冲向耶林的高危实验室。耶林拿起一张防水纸,写下实验结果,将这张纸放进盛满EnviroChem的水槽。水槽穿过墙壁,通向高危区域外的0级通道。这个水槽相当于银行柜员窗口交换现金的滑动抽屉。你可以从高危区域内通过水槽向平常世界传递物品。物品会在穿过水槽时消*。C.J.站在厚玻璃窗的另一侧看着耶林。他们花了几分钟等待化学药剂渗透和消*纸张。C.J.打开他那一侧的水槽,取出滴着消*药剂的防水纸拿在手里。他隔着窗户朝耶林打个手势:去接电话。耶林蹒跚着回到应急电话旁等待铃响。电话响了,他听见C.J.说:“出来,咱们去见指挥官!”现在该沿着指挥链向上通报了。耶林在气密室消*,换上普通衣物,匆忙赶到C·J·彼得斯的办公室,一起去见USAMRIID的指挥官戴维·哈克索尔上校。两人没有等秘书通报——对她说有急事找上校——进去坐在了办公室的会议桌前。“你猜怎么着?”C.J.说,“我们似乎在华盛顿近郊的一群猴子身上发现了丝状病*。我们认为我们找到的是埃博拉。”戴维·哈克索尔上校是生物危害的专家,这正是他认为研究所时刻准备应对的局势。几分钟内,他就用电话联系上了医学博士菲利普·K·拉塞尔少将,他负责指挥美国陆*医学研发中心,也就是USAMRIID的上级单位,安排在德特里克堡另一幢楼里拉塞尔的办公室召开会议。哈克索尔和彼得斯花了几分钟讨论应该叫哪些人参加会议。他们想到了研究所病理学部门的主任南希·杰克斯上校,她肯定能辨认出猴类罹患埃博拉的症状。哈克索尔拿起“南希,是我,戴夫·哈克索尔。现在能来一趟菲尔·拉塞尔[1]的办公室吗?十万火急。”这是个阴沉的11月傍晚,基地开始安静下来。日落时分,乌云笼罩着卡托克廷山脉,看不见太阳,云层后的光线渐渐黯淡。杰克斯在横穿阅兵场的路上碰到了耶林和两位上校。列队行走的士兵在旗杆前停下。研究所的这几个人也停下脚步。扬声器里传来炮声和*号吹奏的降旗曲,音乐劈啪作响,效果不怎么动听;士兵降下旗帜,*官立正敬礼。C·J·彼得斯觉得有点尴尬,同时也被这个仪式打动了。降旗曲结束,士兵折好旗帜,研究所的几个人继续前进。拉塞尔少将的办公室占据了一座低矮的二战营房的一角,这幢建筑物最近用灰泥粉刷过,希望能显得新一点,可惜不怎么成功。从窗口只能看见德特里克堡的水塔支柱,所以少将从不拉开窗帘。几个人坐进沙发和椅子,少将坐在办公桌后。他是医学博士,曾在东南亚搜寻过高危病*。他年近六旬,身材高大,头顶有点脱发,鬓角已经染霜,面颊上有皱纹,长下巴,浅蓝色的眼睛显得非常专注,声音浑厚而宏亮。C·J·彼得斯递给少将一个文件夹,里面是猴舍里那种微生物的照片。拉塞尔少将盯着照片看。“妈的,”他说,深吸一口气,“天哪。确实是丝状病*。拍照的是谁?”他翻到下一张照片。“我手下的显微镜操作员汤姆·盖斯伯特,”耶林说,“很可能是埃博拉病*。化验对扎伊尔埃博拉呈阳性。”C.J.简要介绍情况,讲述雷斯顿那些猴子的前因后果,最后说:“要我说,这些猴子身上的病*很可能引发收紧反应。”“唔,你有多确定这是埃博拉?”拉塞尔少将问,“我更怀疑是马尔堡。”耶林解释他为什么认为不是马尔堡。他化验了两次,两次样本都显示扎伊尔埃博拉的玛英嘉*株呈阳性。向少将描述情况的时候,他的用词非常谨慎,说化验本身无法证实这种病*就是扎伊尔埃博拉,只能证明病*与扎伊尔埃博拉关系密切。有可能是埃博拉,但也有可能是其他什么东西——某种新出现的病*。C.J.说:“假如它和埃博拉是同类,那我们必须密切注意,而且非常紧张。”拉塞尔同意他们必须严阵以待。“我们手上是一起全国性的紧急事件,”他说,“这个传染病威胁有可能造成重大后果。”他注意到这类病*从未在美国本土出现过,此刻突然在华盛顿近郊冒了出来。“我们该怎么办?”他说,然后问是否有证据能证明它可以通过空气传播——这是个生死攸关的问题。虽说证据并不完整,但令人惊恐的是,埃博拉确实能通过空气传播。南希·杰克斯描述了年手套渗漏事故后几周,她有两只健康的猴子很可能就死于通过空气传播的埃博拉病*。还存在其他证据,她也说了出来。年,吉恩·约翰逊通过肺部吸入的方式让猴子感染了埃博拉和马尔堡,她负责那项实验的病理学部分。暴露于空气传播的病*的猴子只活下来一只,它侥幸没有被马尔堡夺去性命。因此,这种病*接触肺部即可传染。另外,空气传播的致死量相当小:五百个有感染力的病*粒子就够了。一个细胞就能轻易产出这种数量级的空气传播粒子。假如少量空气传播的埃博拉病*进入空调系统,就足以杀死一整幢楼里的所有人。它的威力不亚于钚,甚至比钚更可怕,因为它能自我复制。C.J.说:“我们知道它能通过空气传染,但不知道传染性有这么强。”拉塞尔扭头问杰克斯:“这个结果发表过吗?你发表过吗?”“没有,长官,”她说。他怒视着杰克斯。她能看见他心想:该死,杰克斯,怎么会没有发表呢?原因有很多,但她这会儿不想说。她认为吉恩·约翰逊——研究的合作者——写作论文有困难。另外,他们实在抽不出时间发表结果,就这么简单。这种事很常见。有时候人们就是抽不出时间写论文发表。彼得·耶林听着他们的讨论,决定不向将*提起他有可能吸入了少许病*。再说他并没有深吸一口气,只是稍微闻了一下而已。他用手在瓶口扇了扇,将气味送向鼻孔。他没有吸入里面的东西。他没有把瓶口拿到鼻子前使劲吸气。但是,他知道将*若是发现这件事会怎么处理:将*会勃然大怒,一把提起耶林扔进隔离室。但还存在另一个吓人的可能性:在华盛顿近郊出现的这种病*不是扎伊尔埃博拉,而是另外某种新东西,来自热带雨林的另一个高危*株:未知的入侵者,丝状病*的新种类。谁说得清它会如何传播并如何影响人类呢?拉塞尔少将说出了众人的心声。“我们面对的有可能是一场浩劫,”他说,“假如这种病原体有能力引发严重的人类疾病,再假如它在猴舍内似乎已经不受控制,那么我们该怎么做?我们需要做正确的事情,而且需要尽快采取行动。这*东西的胃口有多大?会有人死吗?”他扭头问C·J·彼得斯上校:“我们有什么选择?”C.J.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按照标准理论,阻止病*传染有三种方法:疫苗、药物和生物隔离。埃博拉没有疫苗和药物,所以只剩下生物隔离。但怎么做到这一点呢?非常棘手。就C.J.所见,选择只有两个。第一个是封锁猴群,看着猴子死去,同时密切观察接触过猴子的人员,如有必要就隔离他们。第二个是进入那幢建筑物,彻底消*。注射致命药物杀死所有猴子,焚烧尸体,喷洒化学药剂和熏蒸消*——总之是一场大型生物危机防范行动。拉塞尔少将听他说完,说:“所以第一个选择是切断猴群与外部世界的联系,让病*和它们自生自灭。第二个选择是主动消灭它们。没有其他选择了。”所有人都同意,不存在其他选择。南希·杰克斯在思考:病*这会儿也许还只存在于猴舍内,但它绝对不会一直待在里面。她没见过有猴子得了埃博拉能侥幸逃生,而埃博拉可以跨物种传播。那些猴子必定会死,而且惨状会超过我们的想象。世上很少有人见过埃博拉折磨灵长类动物的后果,但她很清楚埃博拉有什么本事。另一方面,除非给猴舍安装独立的空气过滤系统,否则她不认为病*有可能被完全隔离。她说:“让这些动物痛苦很久再死去,这么做符合伦理吗?再说在这段时间内,我们该怎么保证人员的安全?我见过动物死于埃博拉病*,那可是非常难熬的死法——这些动物会病得非常、非常严重。”她说她想去猴舍看看那些猴子。“要是你不知道你在找什么,那些身体损失是很难觉察的,”她说,“但如果知道,那就明显得像是你脸上的鼻子了。”她还想去猴舍用显微镜观察组织切片。她想寻找类晶体,也就是俗称砖块的“内含体”。假如能在猴子的身体组织内找到它们,那就可以再次证明这些猴子具有高度传染性了。另一方面,还有更重大的*治问题。陆*是否应该介入。*队的使命是保卫国家,抵御*事威胁。这种病*构成*事威胁吗?与会者的看法大致如下:无论构不构成*事威胁,想要阻止这种病原体传播,就必须利用能够动员的全部力量。但这就会引发一个小小的*治问题了——好吧,实际上是个很大的问题。问题与亚特兰大的疾病控制中心有关。疾控中心是负责处理突发疾病的联邦机构,由国会授权其控制人类疾病。这是疾控中心的法定职责。陆*并没有被明确授权可在美国土地上抵御病*,但陆*有这么做所需的能力和经验。房间里的所有人都看得出,假如*方决定插手猴舍,就有可能与疾控中心爆发冲突。疾控中心有人会妒恨他们的手伸得太长。“陆*没有处理这种状况的法定职责,”拉塞尔少将说,“但我们有这个能力。疾控中心却没有。我们有力量,但缺少授权。疾控中心有授权,却缺少力量。接下来就是比赛看谁尿得远了。”在拉塞尔少将眼中,这个任务需要士兵在指挥链下采取行动。行动中会需要接受过生物危害训练的人。这些人必须年轻,没有家庭,愿意冒生命危险。这些人必须彼此认识,能够团队作战。这些人必须准备好赴汤蹈火。事实上,陆*还没有组织过对抗高危病*的大型实地行动。整件事都必须从零开始。显然,这里有一些法律问题。他们必须咨询律师。这么做合法吗?陆*可以组织一个防范生物危害的特种分队,径直开进猴舍吗?拉塞尔少将害怕陆*的律师会说不可能也不应该,因此他用这些话来回答法律疑问:“先出击解决问题,事后再请求原谅,这样的策略当然优于请求许可但遭到拒绝。永远别问律师‘一件事能不能做’之类的问题。我们去做必须做的事情,律师的任务是解释这么做为什么合法。”房间里的其他人这会儿正吵得不可开交。拉塞尔少将还是边想边说,他声如雷鸣:“那么,下一个问题是,谁他妈的掏钱?”没等别人接话,他就自己回答道:“我去搞钱。找个名头挤点儿出来。”大家继续争论。少将的声音盖过了所有人。“这会是一场大行动,弟兄们,千万别搞砸了,”他说,“咱们先起草靠得住的计划,然后严格执行。”在陆*内,重要任务称为“使命”,使命永远由团队协作完成,每个团队都有领头人。“首先,谁来指挥这次行动?我们必须全员赞成才行,”将*说,“C·J·彼得斯启动了这个任务。他负责指挥行动。我任命他领导这个团队。可以吗?大家同意不同意?”所有人都同意。“C.J.,我们需要开个会,”将*说,“明天咱们先开会讨论计划。我们得叫上所有人。”他看着墙上的挂钟。五点半,高峰时刻。人们开始下班,雷斯顿的猴子正在死去,病*正在传播。“我们得让整件事动起来,”将*说,“我们必须同时通知所有人,越快越好。先从疾控中心的弗雷德·墨菲开始。我可不想让他被这事打了闷棍。”弗雷德里克·A·墨菲是埃博拉病*最初的发现者之一,电子显微镜天才,他首先拍摄到埃博拉病*的照片,作品曾在博物馆展出。他是拉塞尔将*的老朋友,也是疾控中心的重要官员:国家传染病研究中心的主任。拉塞尔按住桌上的电话,环视所有人:“最后再问一次,你们确定你们找到的确实是那*东西吗?因为我要是打了这个电话,而你们找到的根本不是丝状病*,那咱们会彻底沦为笑柄。”房间里的每一个人轮流对他说,他们确信那就是丝状病*。“好。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他拨通墨菲在亚特兰大的号码。“对不起——墨菲医生已经下班了。”他打开号码簿,找到墨菲家里的号码。他找到了墨菲,墨菲正在厨房和妻子聊天。“弗雷德,是我,菲尔·拉塞尔……我很好,你怎么样?……弗雷德,我们在华盛顿近郊分离出了一种疑似埃博拉的病原体……对,华盛顿近郊。”拉塞尔脸上泛起笑意,他把听筒从耳畔拿开,扫视房间里的其他人。很显然,他的朋友墨菲的反应颇为吵闹。拉塞尔少将对听筒说:“不,弗雷德,我们没嗑药。我们发现了一种疑似埃博拉的病*。我们已经看见了……对,有照片。”一阵停顿,他捂住听筒,对其他人说:“他认为我们在显微镜里看见了浮渣。”墨菲想知道拍摄和分析照片的都是谁。“拍摄照片的是个年轻人,叫——叫什么来着?——盖斯伯特。照片这会儿就在我眼前。”墨菲说他明早搭飞机来德特里克堡看照片和评估证据。他对此事非常认真。星期二,时他们必须打电话给丹·达尔加德,还必须通知弗吉尼亚州的卫生管理部门。“我都不知道管事的是哪些部门,”拉塞尔说,“但还是必须立刻打电话给他们。”这会儿正是下班时间。“而且还得打到他们家里。咱们的电话有得打了。”猴舍位于哪个县的境内?弗吉尼亚州费尔法克斯县。天,我的天,多么适合居住的好地方。费尔法克斯县——美丽的社区,湖泊,高尔夫球场,昂贵的住宅,上等学校,还有埃博拉病*。“我们还必须通知县的卫生管理部门,”将*说。他们还要打电话给有权管理进口猴子的美国农业部,要通知环境保护局——事情关系到极端危险的生物危害造成的环境污染,他们就拥有管辖权。拉塞尔将*决定也要打电话给国防部的一名副部长,但只是为了知会五角大楼。他们走出将*的办公室,在走廊里散开,钻进没人的办公室开始打电话。C·J·彼得斯——他现在负责领导这个团队了——就在这条走廊里找了个办公室,打电话到达尔加德的办公室,彼得·耶林在分机上。达尔加德已经回家了。他们打到达尔加德家里,达尔加德的妻子说丈夫还没到家。六点半左右,他们再次打到达尔加德家里,这次找到了他。“我是USAMRIID的C·J·彼得斯上校,疾病评估部门的主任……你好?是这样,我打电话是要告诉你,第二种病原体查下来不是马尔堡,而是埃博拉病*。”“埃博拉是什么?”达尔加德问。他没听说过埃博拉,这个词对他毫无意义。C·J·彼得斯用他最轻快的得州口音说:“这是一种相当罕见的病*性疾病,过去十到十二年间,在扎伊尔和苏丹多次爆发,对人类可造成致命伤害。”达尔加德松了一口气——不是马尔堡病*就好。“埃博拉病*的特性是什么?”他问。C.J.用模糊的词句描述这种病*。“它和马尔堡有亲缘关系,通过同样的途径传播,也就是接触受到感染的组织和血液,病征和症状也差不多。”“它有多厉害?”“病死率在百分之五十到九十之间。”达尔加德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种病*比马尔堡要可怕得多。C.J.继续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我们打算通知弗吉尼亚州和联邦的公共卫生管理部门。”达尔加德试探道:“你,呃,能等到晚上七点钟吗?允许我先向公司总部通知事态发展?”C.J.答应可以等他一会儿,但实际上拉塞尔将*已经打电话给疾控中心了。现在轮到C.J.向达尔加德讨人情了。明天他可以派人去雷斯顿看一眼猴尸样本吗?达尔加德不愿意。他送了少量血液和组织样本给陆*请求确诊——你看结果是什么?事情有可能会完全失控。达尔加德觉察到彼得斯上校没有完全说出这种埃博拉病*的实情。达尔加德害怕若是匆忙决定放陆*进门,他会失去对事态的控制。“咱们明早开个电话会议,先讨论一下处置方法吧,你说呢?”达尔加德答道。打完这通电话,C·J·彼得斯找到南希·杰克斯,问她明天能不能和他一起去见达尔加德,看一眼猴尸样本。他估计达尔加德会允许的。她答应和他一起去。南希·杰克斯穿过阅兵场返回研究所大楼,在杰瑞的办公室找到他。他抬起头,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他刚才一直望着窗外,回忆他惨遭谋杀的弟弟。天已经黑了,外面也只有一面空荡荡的墙壁。她关上门。“我有话要跟你说。目前还是机密。绝对保密。你肯定不会相信的。弗吉尼亚州的一个猴群爆发了埃博拉病*。”两人开车回家,沿着卡托克廷山脉驶向瑟蒙特,在车上讨论这件事。“真是要搞死我了——我永远也摆脱不了这个害人精,”她对丈夫说。有一点很确定,两人都会参与这项*事行动;不确定的是这会是什么样的行动,但无疑将是被载入史册的大事件。她告诉杰瑞,明天她很可能要和C.J.去那个猴舍,还要在猴体组织内搜寻埃博拉的踪迹。杰瑞大吃一惊:这就是南希研究埃博拉的结果。妻子说的话压在他心头,局势让他茫然;虽说他很担心妻子,但没有表现出来。他们拐上一段沿山坡修建的和缓弯道,经过成片的苹果园,转进自家的车道。八点钟,杰森在家。杰美去上体操课了。两个孩子已经到了脖子上挂钥匙的年纪。杰森在做家庭作业。他用微波炉给自己做了天晓得是什么的晚饭。他们的儿子性格主动,但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而且很独立。你只需要给他食物和钱,剩下的他会自己解决。两位上校脱掉制服,换上运动装,南希拿了一块冷冻炖肉放进微波炉解冻,然后倒进保温瓶。她带着狗和保温瓶上车,开车去接练习体操的杰美。体育馆离瑟蒙特有半小时车程。南希接到杰美,让她在车上吃炖肉。杰美一副运动员的身材,个子不高,黑发,有时候喜欢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她已经练得筋疲力尽。南希开车回家的路上,她吃完炖肉,在后座上睡着了。杰克斯夫妇有一张水床,他们的很多时间都在这张床上度过。杰美换上睡衣,贴着南希蜷缩在床上又睡着了。南希和杰瑞在床上看了会儿书。卧室贴着红色壁纸,阳台俯瞰小镇。他们讨论猴舍的事情,南希抱起杰美,带她回自己的卧室,把她放在床上。午夜时分,南希睡着了。杰瑞还在看书。他喜欢*事历史。内战中有几次最残酷的战役就发生在卡托克廷山周围的绵延乡野之中:在安提塔姆的玉米田里,子弹打断了每一根玉米秆,尸横遍野,一个人可以踩着尸体从玉米田一头走到另一头。从卧室向窗外眺望,他能想象蓝灰双方徐徐行*的场面。那天晚上他在读《杀戮天使》,迈克尔·夏埃拉描述葛底斯堡战役的小说:这时李慢吞吞地说:“*伍生涯有个很大的矛盾。”朗斯特里特扭头看着他的脸。李骑着马缓缓地走在前面,脸上没有表情。他用同样慢吞吞的语气说:“要当个好士兵,你必须热爱*队。但要当个好*官,你必须愿意下令,葬送你热爱的事物。这……这是非常困难的。其他职业都没有这个要求。所以优秀的人虽然多,但好*官很罕见啊。”他关掉灯,但睡不着。他翻个身,水床汩汩作响。每次闭上眼睛,他都会想到弟弟约翰,脑海里都是一间溅血的办公室。凌晨两点,他还醒着,他心想:我只是躺在黑暗中,什么事都没有发生。[1]戴夫是戴维的昵称,菲尔是菲利普的昵称。——译者垃圾袋11月29日,星期三那天夜里,丹·达尔加德和往常一样睡得很香。他没听说过埃博拉病*,但和C·J·彼得斯上校的简短交谈已经给了他一个大致印象。他和猴类及猴类疾病打了很长时间的交道,他并不特别害怕。他暴露于病猴血液之后已经过了许多天,目前显然没有发病。第二天一早,他家里的电话响了。打来的是彼得斯上校。彼得斯还是问他能不能派人过去看一眼猴体组织的样本。达尔加德说这个没问题。彼得斯又问他能不能看一眼猴舍。达尔加德转移话题,没有正面回答。他不了解彼得斯,要是不见面,让他有机会估量一下这个人,他是不会向他敞开大门的。他沿利斯堡公路开车上班,拐进大门,停好车,走进黑泽尔顿华盛顿公司的主楼。他的办公室是个小隔间,有一面正对草坪的玻璃墙;他的门外是秘书区,这里非常拥挤,走来走去很难不碰到人。达尔加德的办公室没有隐私可言,它就像个金鱼缸。他把很多时间花在看窗外的风景上。今天他故作镇定。办公室里没有人觉察到一丝异样或恐惧。他打电话给猴舍管理员比尔·伏特。伏特报告了他一个让他震惊的消息。一名动物管理员病得很重,也许会丧命。此人昨晚突发心肌梗死,被送进医院。没有更多的消息了,伏特说,我们正在想办法搞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被送进心脏监护病房,其他人没法和他交谈。(我们姑且称此人为贾维斯·普蒂吧,除了伏特,猴舍还有四名工作人员,他是其中之一。)达尔加德陷入深深的惊恐,他无法排除这名员工是埃博拉病发的可能性。心肌梗死的通常诱因是心肌内存在血栓。是他的心脏内本来就有血栓,这次引发了病症吗?埃博拉会导致身体产生血栓吗?贾维斯·普蒂的血液在产生凝块吗?达尔加德突然感觉他正在失去对局势的控制。他告诉比尔·伏特说他将暂停猴舍内的所有不必要活动。正如他后来在日志中记录的:除喂食、观察和清洁外的所有活动全部暂停。任何人要进入关猴子的房间,都必须配置完全的保护措施:Tyvek防护服、呼吸面具和手套。动物尸体要双层包裹,放进冷藏柜。他同时还告诉伏特,新闻媒体肯定会报道此事。他对伏特说,他不希望任何雇员穿着生物危害防护器具走出大楼。假如黑泽尔顿的员工戴着防*面具、身穿防护服出现在晚间新闻里,恐怕会引发大众恐慌。医院,找到普蒂的医生。医生说普蒂情况不妙,但已经稳定下来。达尔加德告诉医生,假如发现普蒂的心脏病有任何地方非同寻常,他就必须打电话给德特里克堡的C·J·彼得斯上校。他很小心地没有提到“埃博拉”这个词。那天上午晚些时候,C·J·彼得斯和南希·杰克斯从德特里克堡赶往弗吉尼亚,同行的还有吉恩·约翰逊。三位*官身穿制服,但开的是民用车辆,以免引起注意。车流很慢。这是个晴朗而寒冷的日子,北风呼啸。路边的野草湿漉漉的,依然青翠,还在生长,不为结霜所动。他们拐下利斯堡公路,开向黑泽尔顿公司的办公楼。达尔加德在大堂迎接,带着他们来到另一幢大楼。这里有实验室,病理学家已经为南希准备了一套载玻片,上面是在猴舍中死去的猴子的肝脏切片。南希在显微镜前坐下,调整目镜,开始勘察微观世界的地形。她找准倍率停下:这个微观世界一片狼藉。有什么东西毁灭了这些细胞。细胞遭到猛烈袭击,伤痕累累,仿佛肝脏遭到了地毯式轰炸。她看见了细胞内的黑色团块:不属于这里的黑影。它们是类晶体,而且体积庞大。这是极度扩增。“天,该死,”她低声说。这些砖块的外形不像晶体。埃博拉砖块有各种各样的形状:马蹄、斑点、团块,甚至圆环。有些细胞内只有一个砖块,硕大无朋,长得过于粗壮,甚至整个细胞都鼓胀起来。她看见被砖块填满的成簇细胞。她看见朽烂的袋状物——那些细胞已经破烂死亡,构成液化的斑块,内部塞满了病*砖块。她看载玻片的时候,C·J·彼得斯和吉恩·约翰逊把丹·达尔加德拉到旁边,仔细询问猴舍内的针头使用情况。埃博拉病*在扎伊尔就是通过污染针头传播的。公司有没有拿使用过的针头给猴子注射?达尔加德不敢确定。公司规定必须使用干净针头。“我们的制度是每次注射后必须更换针头,”他说,“有没有认真执行就天晓得了。”南希采集了几块消*后的肝脏和脾脏,嵌入石蜡块后放进泡沫塑料杯,准备带回德特里克堡进一步分析。这些样本对她和*方都非常宝贵,但含有活细胞的样本就更宝贵了。C·J·彼得斯再次问达尔加德,能不能让他们去看一眼猴舍。“呃——现在还是别去了吧,”达尔加德答道。他很明确地向几位*官表示:这幢楼是私人财产。“猴子的组织样本呢?能给我们一些样本吗?”他们问。“当然可以,”达尔加德说。他请几位*官沿着利斯堡公路向猴舍走,公路边有个美国石油公司的加油站,在那儿停车等着。“我们的人过来找你们。他会带来样本,还能回答你们的问题。”“出于安全起见,样本必须用塑料袋包裹并放在盒子里,”C.J.对达尔加德说,“你必须这么做。”达尔加德答应用塑料袋包裹样本。于是,C.J.、南希和吉恩开车去加油站,停进公路旁靠近公用电话的一条死胡同。这会儿已经过了中午,错过午餐的几个人饥肠辘辘。南希去加油站给大家买了健怡可乐,给自己买了一袋切达干酪饼干,给C.J.买了花生酱脆饼。三位*官坐在两辆车里吃着垃圾食品,感觉很冷,希望送样本的人能尽快露面。C·J·彼得斯望着车辆进出加油站。这个场景让他感觉到生命和时间如何流逝,他很喜欢这个场景里令人愉快的平淡和简单。卡车司机进来加柴油和买可乐,商人进来买香烟。他看见一个漂亮女人停好车,拿起公用电话打出去,和对方谈了很久。他想象那是个家庭主妇,电话另一头是她的情夫,他靠胡思乱想消磨时间。他开始考虑*方似乎应该果断采取行动灭火。他去过玻利维亚,一种名叫马丘波(Machupo)的高危病*在那里爆发,他目睹一名年轻女性浑身鲜血地死去。北美洲还没见识过能让一个人血流不止的病原体。北美洲还没做好准备——目前还没有。华盛顿近郊大规模爆发埃博拉病*的可能性让你越想越是毛骨悚然。他想到艾滋病。要是有人在它开始蔓延前就注意到苗头会怎么样?艾滋病出现得毫无警兆而不为人知,等我们注意到它却是为时已晚。假如年代我们在非洲中部设有规范的研究站……也许会见到它如何走出森林。假如我们能发现它向人类扑来……也许就能阻止它,至少能拖慢它的步伐……我们就至少能拯救上亿条人命——至少。因为艾滋病病*对人类的渗透尚处于初期,但它正无情地走向我们。大众没有意识到艾滋病的蔓延才刚刚开始。没有人能预测艾滋病将杀死多少人,但最终结果很可能会有数亿,而大众对此尚未形成认知。另一方面,假如当初注意到了艾滋病呢?当艾滋病最初在非洲出现时,一切“现实性”评估都会让专家和*府官员得出结论,认为它对人类健康影响甚微,因此不该向它拨出宝贵的研究资金——这种病*毕竟只感染了寥寥几个非洲人,影响也仅限于抑制了被感染者的免疫系统。有什么大不了的?然后这种微生物就开始在全世界疯狂增殖,势头愈演愈烈,看不到结束的日子。我们并不完全知道埃博拉病*的能力。我们并不清楚猴舍里的病*究竟是扎伊尔埃博拉,还是埃博拉的某个新*株。这种微生物能不能通过飞沫传播?很可能不能,但谁敢保证呢?他越是琢磨这个,就越是想知道谁该去消灭那些猴子。因为总有人要进去消灭它们。我们不能扭头走开,任猴舍自生自灭。这种病*对人类构成致命威胁。谁会去处死那些猴子?是这家公司的员工吗?他开始琢磨陆*应不应该派防范生物危害的特种分队出场。他称这种行动为“核平”。核平一个地方的意思是彻底消*,灭绝这个地方的所有生命。假如宿主是人类,就疏散场所内的人群,关进监狱隔离。假如宿主是动物,就杀死并焚烧尸体。然后喷洒化学药剂并熏蒸消*。他考虑*方是不是应该核平猴舍。吉恩·约翰逊坐在C·J·彼得斯身旁的乘客座上。他的心思在别处——在非洲,他在想奇塔姆洞。虽说还算不上吓得屁滚尿流,但吉恩非常担心目前的局势。他心想:谁知道能不能零死亡地解决这个难题。他的担忧每时每刻都在增长。他心想,美国*方正在涉入一场已经彻底爆发的危机,假如事情出错,有人丧命,那么大众就会谴责*方。他突然转向C.J.,说出了心声:“看起来杀死所有猴子是不可避免的了。4级病*爆发可不是开玩笑。我想提醒你事情将多么琐碎和关系重大,会非常复杂,会很消耗时间,我们必须非常小心,每一步都要走对。假如要正确应对,C.J.,我想说的重点就是不能让外行留在关键岗位上。我们需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的经验丰富的老手。要是事情出了纰漏,你明白会有什么结果吧?”他心想:彼得斯没有见识过这么复杂的爆发场景——我们谁都没有见过——能相提并论的只有奇塔姆洞穴,但彼得斯当时不在。C·J·彼得斯默不作声地听吉恩·约翰逊说完,没有回答。听吉恩给他这种建议,他有点生气:他说的全都是显而易见的事情,都是你已经知道的情况。C·J·彼得斯和吉恩·约翰逊的关系紧张而复杂。他们曾一起驾驶卡车穿过非洲中部考察,寻找埃博拉病*,到了旅程结束的时候,两人之间积累了很多怨气。旅程很艰难,世上罕有的艰难——不存在道路,桥梁已经消失,绘制地图的是一名盲眼僧侣,人们说的语言连本地翻译都听不懂,考察队甚至找不到足量的食物和清水。最糟糕的是,他们在寻找人类病例这件事上碰了壁:他们未能在自然宿主和人类身上找到埃博拉病*。正是在这段路途中,很可能是长期食物短缺的结果,C.J.开始吃白蚁。它们从巢穴里蜂拥而出——它们有翅膀。吉恩比C.J.挑剔,兴不起吃白蚁的念头。C.J.会一边嘎吱嘎吱地嚼白蚁,一边评论说什么:“真是风味独特……嗯……”然后咂吧嘴唇,吧唧,吧唧,你会听见他用牙齿碾碎满嘴的白蚁,他会吐掉翅膀,呸,呸。考察组里的非洲成员喜欢吃白蚁,怂恿吉恩也尝尝看,最后他终于试了试。他抓起一把白蚁塞进嘴里,很惊讶地发现味道很像胡桃。C.J.怀着渴望地描述他怎么寻找非洲白蚁蚁后,一只闪着油光的白色囊状虫子,长达半英尺,粗如德式香肠,塞满了蚁卵和奶油般的昆虫脂肪,你可以生吞整只蚁后,据说它落进你喉咙时还会拼命挣扎。尽管白蚁零食吃得大家很开心,但他们经常争论该怎么研究科学和如何搜寻病*。在非洲的时候,吉恩就感觉C.J.想主导一切,这让吉恩恼火不已。突然,一辆没有多余车窗也没有标记的蓝色厢式货车拐下公路,穿过加油站,在他们旁边停车。停车的位置选得很好,从公路和加油站都看不见这两辆车在干什么。驾驶员沉重地跳下货车——那是比尔·伏特。他走向陆*的三个人,他们也下车了。“我把它们放在后面了,”他说,拉开货车的边门。三个人看见车厢地上放着七个黑色垃圾袋,能隔着口袋分辨出轮廓和头部。C.J.问自己:这是什么?南希咬紧牙关,悄悄地倒吸一口气。她能看见垃圾袋有几个地方鼓了起来,像是里面有液体蓄积。她希望别是血液就好。“这他妈是什么?”她惊呼道。“昨晚刚死的,”伏特说,“装了双层口袋。”南希的胃里一阵不舒服。“摆弄这些尸体的时候,有没有人割破手?”她问。“没有,”伏特答道。南希注意到C.J.在看她。眼神意味深长:谁开车带猴尸回德特里克堡?南希也看着C.J.。他在逼她,她很清楚。两人都是研究所的部门主管。他的*衔比她高,但他不是她的上司。你只能把我逼到这一步,而且我也可以逼回去。“我可不会把那些*东西放进我的车里,C.J.,”她说,“我是兽医,长官,在运输动物尸体这件事上,我有我的职责。我不能蓄意运送患有传染性疾病的动物尸体穿越州界。”一阵死寂。C.J.脸上泛起笑意。“我同意必须运回去,”南希继续道,“你是医生。再说你靠这个就能混过去。”她朝C.J.的肩章点点头。“否则你为什么要戴上那两头大鹰[1]。”众人爆发出紧张的笑声。C.J.俯身检查垃圾袋——看见尸体包着两层或三层塑料袋,他放心了。他决定带尸体回德特里克堡,以后再去考虑卫生法律的问题。他后来向我这么解释理由:“假如让这位老兄送尸体返回雷斯顿猴舍,我觉得光是他开一辆厢式货车载着尸体到处跑,就足以增加对人群的威胁了;再说这么做也会拖慢确诊的进度。我们认为,尽快确定这是不是埃博拉病*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当然了,肯定会有脑筋灵活的*方律师能够出面解释,为何用私人汽车的后尾厢运送体内含有埃博拉病*的猴尸穿越州界是完全合法的行为,因此这件事从未引发过任何疑问。他那辆老旧的红色丰田车况不算好,他早就没兴趣考虑二手售价的问题了。他打开后尾厢,里面铺着衬垫,他没有看见或许会刺破塑料垃圾袋的尖角。他们没有戴橡胶手套,所以只能空手抬起尸体。南希尽量让面部远离货车内的空气,检查垃圾袋外部是否有血滴。“这些口袋的外部消过*吗?”他问伏特。伏特说他用次氯酸钠漂白水从外部冲洗过垃圾袋。她屏住呼吸,按捺住呕吐反应,拎起一个垃圾袋。猴尸在垃圾袋里滑动。他们将垃圾袋一个一个轻轻放进丰田车的后尾厢。每只猴子重约五到十二磅。七具生物危害4级的正在液化的灵长类动物尸体共重五十磅左右,这个分量压低了丰田的车尾。C.J.关上厢盖。南希急着想尽快解剖尸体。将因为埃博拉病死的猴子在塑料袋里放上一天,最后只会剩下一袋肉汤。“跟着我,看着点儿有没有滴血。”C.J.开玩笑道。[1]指上校*衔的肩章。——译者太空行走星期三,时下午三点来钟,他们回到研究所。C·J·彼得斯在大楼侧面的装卸台旁边停车,命令几名士兵送这些垃圾袋去通往埃博拉套房的气密储物室。南希走进一名部下的办公室,命令隆·特罗特尔中校先换上防护服进去,她随后就来。他们将是高危区域内的工作搭档。和每次进入4级区域时一样,她先摘掉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锁进办公桌的抽屉。她和特罗特尔沿着走廊前进,特罗特尔先走进通往AA-5的小气密室,她在走廊里等待。一盏灯点亮,说明特罗特尔已经进入下一级区域,她拿起通行卡扫过传感器,气密室的门随即打开。她脱掉全部衣物,穿上长袖手术服,站在通向内侧的门前,蓝色灯光照在她脸上。门旁边也有安全传感器,但这一个是数字小键盘。你不能携带通行卡进入更高级别的区域。在消*过程中,化学药剂有可能融化或毁坏通行卡,因此你必须记住自己的通行密码。她在小键盘上输入一串数字,大楼的中央电脑得知南希·杰克斯想进入这扇门,查找后确认她有权进入AA-5,电脑打开门锁,并用蜂鸣声告诉她可以进去,不需要担心会触发警报。她走过淋浴室,在浴室穿上白袜,继续向前走,开门进入3级整备区。她和特罗特尔会合,中校是个身材粗壮的黑发男人,南希与他共事多年。两人戴上内层手套,用胶带封住袖口。南希戴上保护听力的耳塞。她前一阵子开始戴耳塞,因为大家觉得防护服里的呼呼风声实在太吵,害怕有可能会损害听力。两人穿上防护服,封好“密保诺”拉链。两人一边穿防护服,一边绕着对方打转。穿生物防护服的时候,人们常常会绕着对方打转,就像比赛刚开始时的两名摔跤手,他们注意同伴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手部,确保他们手里没有尖锐物品。这种战战兢兢的态度出自本能。他们封闭好防护服,蹒跚着穿过整备区,走向一扇气密大门。那里是气密储藏室,连通的不是高危区域,而是外部世界。他们打开那扇气密门。气密室地上摆着那七个垃圾袋。“尽量一次多拿几个,”她对特罗特尔中校说。中校和她各拎起几个垃圾袋。两人蹒跚着穿过整备区,走向通往4级区域的气密门。南希拿起盛着工具的金属盘。她觉得很热,面罩笼上雾气。两人打开气密门,一起进去。南希深吸一口气,整理思绪。在她的想象中,穿过灰色地带通往4级区域的大门就仿佛一次太空行走,但你要进入的不是外太空,而是微观世界,充满了企图钻进密封防护服的生命体。研究所每天都有人进进出出4级区域,尤其是平民身份的动物管理员。但进入隔离区域,解剖死于未知的爆发性高危病原体的动物就是另一码事了。其中的风险要高得多。南希集中精神,控制住呼吸。她打开对面的门,走进高危的一侧,然后伸手进气密室,扯动化学药剂喷淋的链条。这将开启气密室内的消*过程,就算有高危病原体跟随他们泄漏进了气密室,此刻也会被悉数杀灭。两人穿上靴子,拎着猴子尸体走进煤渣砖走廊。密封防护服里的空气不新鲜了,他们需要尽快接上通风管。他们来到冷藏室,把所有垃圾袋放进冰箱,只留下一具尸体。两人拎着这个垃圾袋走进解剖室。两人小心翼翼地绕过彼此,接上通风管,干燥的空气吹干了面罩。隔着耳塞,隆隆风声变得很遥远。两人戴上防护服手套,又加上一层外科手术手套。她把工具和样本容器放在桌首,一件一件清点。特罗特尔解开扎住袋口的绳子,打开垃圾袋,袋内的高危区域连接上了高危的整个房间。他和南希合力取出尸体,摆在解剖台上。她打开外科手术灯。一双明亮的棕色眼睛凝视着她。这双眼睛看起来很正常,没有变成红色。眼白依然是白色,瞳孔清澈,漆黑如夜晚。她在瞳孔里看见了手术灯的倒影。眼睛里,眼睛背后,什么也没有。不存在意识,不存在生命。细胞已经停止工作。生命体这台机器内的细胞一旦停止运转,就不可能重新启动了。机体会不可逆转地腐败,落向紊乱和无序的深渊。但病*并非如此。病*可以自我关闭,进入假死状态,然而,只要能接触到新的生命体,它们就会行动起来,开始增殖。这具猴子尸体内唯一“活着”的就是这种未知病*——病*此刻处于假死状态,但只要碰到活体细胞,比方说南希的细胞,它就会活过来,开始增殖。从理论上说,它能够扩散到全世界的所有人类中去。南希拿起解剖刀,切开尸体的腹部,动作缓慢而轻柔,让刀刃远离戴着手套的手指。脾脏肿胀而坚硬,外表犹如皮革,仿佛熏制的萨拉米香肠。她在体腔内没有看见出血点。她本来以为尸体内部会是一片血海,但事实上这只猴子看起来挺正常,它并没有内出血。假如这只猴子确实死于埃博拉病*,那么它就不算是个典型病例。她剖开肠道——没有血,肠子看起来很正常。她又检查胃部——她在胃部和小肠的接合部发现了一圈出血点。有可能是埃博拉的症状,但也不算典型,因为除了埃博拉,也有可能是猿猴出血热的症状。因此,光靠尸检时肉眼观察内脏器官,她无法确认这只动物体内存在埃博拉病*。她用钝头剪刀从肝脏上剪下几牙样本,压在载玻片上。高危区域内允许使用的玻璃制品仅限于载玻片和血样试管,因为玻璃碎片有造成伤害的危险。房间里的所有大口杯都是塑料质地。她动作很慢,双手不深入体腔,尽可能远离血液,不但一次又一次在一盆EnviroChem里漂洗手套,还频繁更换外层的橡胶手套。特罗特尔每隔一小会儿就看她一眼。他为南希拉开尸体的切口,夹住血管,她要什么工具就递给她。他们能读懂彼此的唇语。“镊子,”她指着镊子,无声地比口型。特罗特尔点点头,拿起镊子递给她。两人没有交谈。她只能听见通气管的呼啸声。她开始认为这只猴子并没有感染埃博拉病*。在生物学上,不存在百分之百肯定的事情,一切都那么复杂,一切都千头万绪,每当你以为自己搞懂了什么,剥开一层障翳,却发现底下还有更深一层的复杂结构。大自然和简单没什么关系。这种新出现的病*就仿佛夜晚飞过天空的蝙蝠。你以为你看见它扑扇着翅膀飞过视野,但实际上早就无影无踪了。互相攻击星期三,时南希·杰克斯忙着解剖猴尸的时候,C·J·彼得斯坐在德特里克堡总部大楼的会议室里。与会者的职业生涯岌岌可危。全世界知道埃博拉病*含义的人几乎都在这个房间里,围坐在一张长形会议桌前。拉塞尔将*占据桌首的位置,他身穿*服,高大硬朗,主导这场会议。他不希望会议变成疾病控制中心和陆*的争权战争,但也不希望疾控中心接过控制权。丹·达尔加德在场,他穿黑色正装,显得拘谨而冷淡——其实是紧张得不知所措。大胡子吉恩·约翰逊瞪着桌面,一声不吭。弗吉尼亚州和费尔法克斯县卫生部门的官员也在场。弗雷德·墨菲(埃博拉病*的共同发现者之一,拉塞尔将*叫来的疾控中心官员)身旁是疾控中心的另一名官员,约瑟夫·B·麦考米克医生。乔·麦考米克[1]是疾控中心特殊病原体部的主任,埃博拉病*的另一位共同发现者卡尔·约翰逊曾管理这个部门。乔·麦考米克是卡尔·约翰逊的继任者,约翰逊退休后,他得到了这个任命。他在非洲生活和工作过,相貌英俊,性格世故,有一头黑色卷发,戴“芙蓉天使”牌[2]眼镜,聪明而野心勃勃,有魅力,会说服人,脾气急躁而张扬,在职业生涯中有过不少丰功伟绩。他发表过有关埃博拉的重要研究论文。和房间里的其他人不同,他见过和医治过埃博拉病*的人类感染病例。可是,乔·麦考米克和C·J·彼得斯两人水火不容。这两位医生间的不和可以追溯到多年之前。为了寻找埃博拉病*,两人都去过非洲大陆最黑暗的角落,但他们都没有找到病*的天然宿主。乔·麦考米克和彼得斯此刻显然都感觉他们正在逼近病*,正准备发动惊天动地的猎杀。首先发言的是彼得·耶林,他共同发现了这个在猴群内蔓延的*株。耶林起身讲话,用图表和照片阐述观点。他坐下后轮到达尔加德发言。达尔加德非常紧张。他描述了他在猴舍内见到的临床症状,等他讲完,他觉得谁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紧张。紧接着,乔·麦考米克起身发言。他发言的内容尚有争议。研究所有研究所的说法,疾控中心也有自己的说法。按照陆*的说法,他转向彼得·耶林,说的话大致是这个意思:非常感谢,彼得,感谢你通知我们。大孩子来了,你们就乖乖地把事情交给我们吧,免得伤到自己。我们在亚特兰大有世界一流的隔离设施。我们会带走你们所有的原始材料和病*样本。后面就交给我们啦。换句话说,陆*研究所认为麦考米克企图把自己打扮成独一无二的埃博拉专家,认为他企图接管病*爆发的管理权,夺走*方手上的病*样本。C·J·彼得斯被这番话气得七窍生烟。他越听越愤怒,认为这种态度“异常傲慢和侮辱人”。麦考米克的记忆却不太一样。我打电话给他,他答道:“我肯定我问的是要不要帮忙或协助处理雷斯顿的动物传染危机。我不认为当时有什么冲突。就算有怨恨,也来自他们,而不是我们,至于原因嘛,他们比我更清楚。我们的态度是:嘿,朋友们,干得好。”麦考米克和陆*研究所的关系一向不好,双方的冲突早有历史。麦考米克曾公开批评过*方的埃博拉专家吉恩·约翰逊,说他花了很多钱考察奇塔姆洞穴,却不肯发表考察结果。麦考米克向我这么表达他对*方的看法:“他们只想告诉你他们做过研究。但是,想证明你做过研究,正确的方式是发表论文。我的批评绝非毫无道理。他们花费的是纳税人的金钱。”另外,“他们投入这个领域的时间有谁比我多?我处理过人类感染埃博拉的病例。当时开会的其他人都没有这种经验”。麦考米克的经验是这样的:年,疾控中心接到报告称埃博拉走出隐匿之处,再次肆虐苏丹南部,还是在年它首次出现的那个地区。局势很危险,不但因为病*本身,还因为苏丹正在打内战——埃博拉横行的地区同时也是战区。尽管如此,麦考米克还是自愿前去采集人类血液样本,将*株活着带回亚特兰大。一位名叫罗伊·拜伦的疾控中心医生和他一同前往苏丹。麦考米克和拜伦乘一架轻型飞机来到苏丹南部,两位专飞无人区的飞行员惶惶不安。日落时分,他们在一个赞德村庄附近的跑道降落。飞行员吓得不敢走出飞机。天快黑了,飞行员决定就在机舱里过夜,把飞机停在跑道上。他们警告麦考米克和拜伦说天一亮他们就起飞,所以两位医生必须在天亮前找到病*。他们背上背包,徒步走到村庄里寻找埃博拉。他们来到一间泥砌茅屋前。村民站在茅屋四周,但谁也不肯进去。他们听见人类痛苦的呻吟声。门洞黑黢黢的,他们看不见茅屋内的样子,但知道里面肯定有埃博拉。麦考米克在背包里寻找手电筒,但手电筒点不亮,他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带电池。他问村民怎么能照亮,有人给他一盏提灯,他们走进了茅屋。多年以后,麦考米克对我说,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幕。他首先看见的是许多双血红的眼睛瞪着他。茅屋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人们躺在地上的茅草垫子上。有些人正在抽搐——最后阶段,死亡降临——僵硬的身体在痉挛,眼珠翻得只剩眼白,血液涌出鼻孔和直肠。还有一些人已经陷入临终昏迷,一动不动,血流不止。茅屋是个高危区域。麦考米克打开背包,找出橡胶手套、纸质外科手术服、纸质手术口罩和套在鞋外面的纸质长靴,以免沾上病人的血液。穿戴整齐之后,他把血样试管和注射器放在一块草垫上,开始从病人身上抽血。他在茅屋里跪着工作了一整夜,采集血样,尽可能地照顾病人。拜伦从旁协助。夜里的某个时候,麦考米克正在从一位老妇人身上抽血。老妇人突然抽搐和扭动——痉挛发作。她乱挥胳膊,沾血的针头滑出手臂,刺进了麦考米克的大拇指。糟糕,他心想。这就足够了。病*已经进入我的循环系统。黎明时分,他们收拾起血液试管,跑向飞机,将样本交给飞行员。麦考米克面临的问题是他该怎么办,他被沾血针头刺伤,这属于严重暴露。他在发病前只有三四天时间。他应该立刻离开苏丹,去医院就诊吗?他必须下决定——是和飞行员离开,还是留下面对病*。飞行员显然不会再跑一趟来接他。假如他打算离开并寻求医疗帮助,那就只有现在这一个机会了。但另外还有一点。他是医生,而茅屋里的那些人是患者。他和拜伦一起返回村庄,找了间茅草屋休息了一个白天。晚上,他和同事与联合国派驻当地的人员吃饭,麦考米克至少喝了半瓶苏格兰威士忌。他胡言乱语,最后醉倒在地。拜伦拖着麦考米克走进旁边的茅屋,让他坐在小床上,输了大剂量的血清——血清来自侥幸逃过埃博拉病*的几名非洲人。这或许能帮助麦考米克抵御病*,但也可能没用。那天夜里,虽然喝得烂醉,但麦考米克还是睡不着。他醒着躺在床上,回想针头如何刺进大拇指,想象埃博拉在血液内开始自我复制。接下来四天,他在那间茅屋里救助埃博拉患者,但始终没有头痛。另一方面,他像老鹰似的观察那位老妇人的情况。第四天,他吃惊地发现老妇人恢复了。她没有感染埃博拉。她很可能只是疟疾发作而已。她当时不是埃博拉末期的痉挛,而是因为高烧在打摆子。他活着从行刑队的枪口前走开了。回来说德特里克堡的会议,疾控中心的代表乔·麦考米克认为埃博拉病*没那么容易传播,尤其是难以通过空气传播。他连续几昼夜待在满是埃博拉患者的茅屋中,呼吸那里的空气,却没有生病。他强烈认为埃博拉不是很容易感染的疾病。因此,按照他的观点,情况并不像陆*研究所这些人认为的那么危险。丹·达尔加德向这几位专家提问:“你们得到我们的样本之后,要多久才能知道究竟有没有病*?”C·J·彼得斯答道:“就我们掌握的情况而言,也许需要一周。”乔·麦考米克插嘴道,等一等,他有全新的快速化验手段,能在十二小时内确定样本是否感染了埃博拉病*。他的看法是病*和样本应该交给疾控中心。C·J·彼得斯扭头瞪着麦考米克。C.J.怒不可遏。他不相信麦考米克拥有快速化验埃博拉的手段。他认为乔·麦考米克在扔烟雾弹,企图染指病*样本。他认为争夺病*控制权就像一场*注极高的*局,麦考米克是在虚张声势。局势非常微妙,因为他不能当着州*府的卫生官员说:“乔,反正我不会相信你。”他提高嗓门说:“传染病正在流行期间,现在不是实地验证新技术的好时机。”他的看法是德特里克堡比亚特兰大的疾控中心更接近爆发地点,因此也就更适合让陆*研究所掌握样本,尝试分离病*。他没有说(也没有理由告诉对方)南希·杰克斯此刻正在检查那七具猴尸。还有,研究所正在培养这种病*。俗话说占有即所有,而组织样本和病原体都掌握在陆*研究所手中。疾控中心的另一名官员弗雷德·墨菲坐在麦考米克旁边,他逐渐意识到疾控中心在这场争论中不占上风。他凑过去小声说:“乔!冷静点。别闹僵了,乔。他们人多。”菲利普·拉塞尔少将之前始终在作壁上观,一言不发。这会儿他开口了。他用震耳欲聋的大嗓门冷静地建议各退一步。他建议双方平分这场病*爆发的管理权。看起来妥协是最好的出路。将*和弗雷德·墨菲迅速讨论出结果,麦考米克和彼得斯大眼瞪小眼,几乎一声不响。结论:疾控中心管理这场爆发的人员健康问题,要是出现人类感染者,就交给他们主导处理。陆*研究所负责猴子和猴舍,也就是这场爆发的源头。[1]乔是约瑟夫的昵称。——译者[2]Fiorucci,意大利时尚品牌。——译者使命星期三,时C·J·彼得斯上校觉得他得到批准,可以开始行动了。会议结束,他着手组织人员。他首先需要一名实地指挥官,带领士兵和平民进入猴舍。他需要建立一个*事行动小分队。他已经决定了这个使命的指挥官:杰瑞·杰克斯上校,南希的丈夫。杰瑞从没穿过密封防护服,但他是研究所兽医部门的主任,他了解猴类。他手下有士兵也有平民,他们自然也要参与行动,因为没有其他人受过和猴类打交道的训练。他走进杰瑞的办公室,发现杰瑞咬着橡皮圈眺望窗外。C.J.说:“杰瑞,我们在雷斯顿有状况了。”“状况”是高危微生物的代称。“我们得过去杀死那些猴子,而且必须在生物防护4级的条件下行动。”他请杰瑞组织士兵和平民雇员,准备二十四小时内穿防护服实地作战。杰瑞走进吉恩·约翰逊的办公室,说他受命指挥行动。吉恩的办公室凌乱不堪,他心想,吉恩的块头这么大,究竟是怎么坐进堆积成山的文件里的。杰瑞和吉恩立刻开始策划一场生物危害防御行动。一般性的对策是杀死一个房间的猴子,看结果如何,观察情况变化——确定病*是否在蔓延。他们列出优先顺序。首先:人命安全。其次:对动物实施安乐死,尽量减轻痛苦。再次:搜集科研样本。目的是辨别*株和确认传播途径。吉恩认为,假如小分队能正确执行方案,华盛顿的居民将会是安全的。他戴上眼镜,俯身在文件堆里翻找,大胡子被压在胸口。他知道他不会进入那幢楼。绝对没门。他见过的猴子死亡够多了,已经不堪忍受。总而言之,他的任务是集合设备和人员,派遣他们进入猴舍大楼,然后帮助人员带着设备和动物尸体安全撤离。他有几份很长的清单,列出他从奇塔姆洞穴带回的所有设备。他骂骂咧咧地在文件堆里翻找。他从非洲带回了数以吨计的设备,藏在研究所内各种各样的隐秘地点,免得被别人盯上抢走。吉恩非常兴奋,同时也很害怕。他始终没有完全驱散埃博拉病*的噩梦——液体穿过洞眼流进他的防护服。他还是会在半夜惊醒,心想:天哪,我暴露了。他在非洲花了十年寻找埃博拉和马尔堡,收获甚微,这会儿怪物却在华盛顿近郊露头了。他再次想起他最喜欢的那句名言:“机遇只青睐有准备的头脑。”很好,机遇来了。假如一件设备在奇塔姆洞内派上过用场,那它在猴舍也一样会有用处。想到这里,吉恩意识到猴舍很像奇塔姆洞穴,都是封闭空间,空气都不流通,地上到处是粪便和成摊的猴尿。这是华盛顿近郊的高危洞穴。进过这个洞穴的人说不定已经感染了病*。你该怎么让工作组安全进出这个高危区域呢?你必须设置整备区。必须有灰色区域——气密室,化学消*药剂喷淋。猴舍大楼内的某处有4级生命体正在生长、倍增,在宿主体内成熟。宿主是猴类,或许也包括人类。星期三,时丹·达尔加德离开研究所,沿利斯堡公路开车回办公室,晚间八点左右才到。办公室空无一人,大家已经下班回家。他收拾好办公室,关闭电脑,取出保存日志文件(所谓“大事记”)的软盘。他把软盘放进公文包,对前台保安说再见,开车回家。他在路上想起忘了打电话告诉妻子他会很晚回家。他在GiantFood超市停车,给妻子买了一束康乃馨和菊花。回到家里,他用微波炉加热晚餐,去家庭休息室陪着妻子,他坐在安乐椅里吃东西。他累坏了。他往壁炉里加了块木头,在修表台旁的个人电脑前坐下。他插入软盘,开始打字。他要更新日志。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他很难厘清所有头绪。上午,他得知猴舍管理员贾维斯·医院,据说是因为突发心脏病。医院过得不错,没有消息说他病情恶化。医院说贾维斯有可能感染了埃博拉病*吗?假如他确实感染了,医院内扩散出去,那么我有责任吗?天哪!明医院,告诉贾维斯这儿发生了什么。假如让他自己听新闻才知道这件事,只怕会再次心脏病发作!他已经给其他管理员配备了呼吸面具,大致给他们讲过埃博拉和马尔堡对人类的传播情况;除了每天一次的喂食、观察和清洁房间之外,他暂停了猴舍所有的日常工作。他还去过利斯堡公路旁的公司实验室(他们处理过血样和组织样本),告诉他们说要慎重对待这些样本,就当它们感染了艾滋病病*。我要记得通知我们发运过动物的所有实验室,要是出现非同寻常的动物死亡病例,就立刻通知疾控中心。修理空调系统时暴露的那些人怎么办?洗衣服务提供商呢?最近有没有来过电话修理人员?好像上周来过——但我不记得具体时间了。我的天?我不会漏掉什么吧?在电脑上更新今日事件时,电话里响了。打来的是南希·杰克斯。她的声音很疲惫。她说她刚做完七只猴子的尸检。她说结果符合SHF和埃博拉,两者都有可能。结论并不确定。实地勘察11月30日,星期四第二天早晨——今天是星期四,感恩节过去刚好一周——丹·达尔加德醒来时决定邀请陆*人员来清理一间猴舍,也就是爆发的中心地点H室。他打电话给C·J·彼得斯,允许他们进入猴舍。黑泽尔顿公司向生物危害防御行动开绿灯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整个研究所。杰瑞·杰克斯召集属下所有*官和两名*士开会。他们是纳撒尼尔·鲍威尔少校、马克·海因斯上尉、斯蒂芬·丹尼上尉、柯蒂斯·克拉格斯*士和托马斯·亚蒙*士,他还邀请了一位名叫梅尔·吉布森的平民动物管理员参加。这些人是他的团队核心。他一脸轻松地对他们说:“谁想去雷斯顿?”有几个人都没听说过这个小地方。他解释了雷斯顿的情况,说:“那儿有些猴子需要安乐死。我们想让你们执行任务。愿意参加吗?愿意去吗?”他们都说愿意。他估计南希也会去。这意味着他和南希将同时待在那幢楼里,明天两个孩子只能随他们去了。他们将进入猴舍大楼的一个房间,杀死房间里的全部猴子,采集组织样本,带回研究所分析。他们将穿上密封防护服,在4级生物隔离的条件下完成任务。小组明早五点出发。他们只剩不到二十四小时做准备了。吉恩·约翰逊此刻正在集合生物危害防御设备。吉恩开车去弗吉尼亚,上午十点来钟到达猴舍,他是去实地勘察的,想看看大楼的平面布局,确定该在哪里设置气密室和灰色区域,该如何让小组进入建筑物。同去的还有克拉格斯*士,他身穿迷彩服。两人拐进停车场,看见电视台的面包车堵在猴舍门前,现场主持和摄制人员喝着咖啡等好戏开场。吉恩顿时紧张起来。媒体早就开始绕着这个故事打转了,但一直没有找到切入点,而研究所正希望如此。吉恩和*士在靠近大楼的一棵枫香树下停车,走正门进入这幢低矮的红砖建筑物。一开门,猴子的臭味险些把他们熏倒在地。哇,克拉格斯*士心想,哇——不穿防护服就不该进这幢楼的。整幢楼都散发着恶臭。这儿肯定出了什么坏事,从里到外说不定都是高危区域,所有表面都有危险。雇员已经停止打扫铁笼,因为谁也不肯走进关猴子的房间。他们找到比尔·伏特,说他们想勘察这幢楼,确定行动小组明天如何进来做事。伏特请他们在办公室坐下谈话。他们不想坐,不想徒手触碰房间里的任何表面。他们发现伏特喜欢吃糖。他拿出薄荷糖、蜂蜜太妃糖和士力架——“来一块吧?”他说。克拉格斯惊恐地看着糖果,喃喃道:“不,谢谢了。”他害怕碰到它们。吉恩想去猴舍区域看一眼H室,也就是高危爆发点。H室位于大楼后侧。他不想穿过建筑物过去,不想呼吸大楼里的空气。他找了找,发现还有一条路通往大楼后侧。隔壁的办公区没有人,一段时间之前就搬空了。供电已经切断,天花板的镶板掉了下来。他拿着手电筒穿过黑洞洞的房间。活像被轰炸过,他心想。他发现折回猴舍区域的一扇门。这扇门连接一间储藏室,有一条深入猴舍的封闭走廊。他的脑海里有了计划。这条封闭走廊充当气密室。储藏室是整备区。小组在储藏室换上密封防护服,不会被电视台的摄像机拍到。他在一张纸上画图。搞清楚大楼平面布局后,他绕到前面,请工作人员彻底封闭大楼的后侧区域——要封得滴水不漏。他不希望有病原体从H室飘到大楼前侧,进入办公区域。他希望降低流入办公室的被污染的空气总量。有一扇门通往后侧的猴舍区域。他们用*用棕色胶带封死这扇门:对抗高危病原体的第一道防线。吉恩对工作人员说,从现在开始,不准任何人揭开胶带,在H室清理干净之前,除陆*人员外,不准任何人进入后面的猴舍房间。吉恩没有意识到还有一条路可以进入后侧房间,不需要揭开胶带就能进入猴舍房间。同一天上午十一点半,南希·杰克斯中校和C·J·彼得斯上校来到利斯堡公路旁的黑泽尔顿华盛顿公司办公室,他们找到丹·达尔加德,向曾经暴露于病猴组织和血液样本下的实验室人员讲话。这场爆发牵涉到人类健康的方面归疾控中心负责,因此乔·麦考米克与杰克斯和彼得斯同时来到了黑泽尔顿的办公室。实验室员工经常要经手猴子的组织和血液,化验这些材料。他们大多数是女性,这会儿怕得要死,几近惊恐发作。那天早晨来上班的路上,电台广播说埃博拉病*在非洲杀死了数十万人类——这是毫无根据的夸张,播音员不知道猴舍的事情,但这些女人以为她们要死了。“我们在收音机里听见了,”她们对杰克斯和麦考米克说。南希·杰克斯让乔·麦考米克尽量安慰这些女士,但听他说到他在非洲与埃博拉作战的经历时,她们似乎越来越惊恐了。一位女士起身说:“我们不在乎他去没去过非洲,我们只想知道我们会不会生病!”麦考米克不记得他对这些女士说过话。他告诉我说:“我没和她们说过话,是南希·杰克斯跟她们解释埃博拉的。”南希觉得当她们看见一位穿陆*制服的女性上校时,开始渐渐平静下来。她问她们:“有谁打碎过试管吗?有谁被针头刺破皮肤或割破手吗?”无人举手。“那就没问题了,”她说。几分钟后,丹·达尔加德扭头压低声音对C·J·彼得斯说:“你和我一起去灵长类中心看一眼那些猴子吧?”有意思的是,他没有邀请疾控中心的麦考米克。陆*研究所的人员终于有机会走进那幢大楼了。他们开始来到猴舍。吉恩·约翰逊已经封闭了后侧的猴舍房间,用胶带贴住了主要出入口。南希、C.J.和丹·达尔加德绕到大楼后侧,戴上橡胶手套和纸质手术口罩,进H室查看病猴。南希和C.J.不安地发现,尽管达尔加德下过命令,但工作人员并没有戴上呼吸面具,也没有人拿呼吸面具给南希和C.J.。这让两人开始紧张,但没有吭声。进入猴舍,工作人员怎么做,你也应该怎么做。他们不想因为索要呼吸面具而惹恼对方,这个时间点很微妙,他们好不容易才得到第一次勘察猴舍的机会。走进H室,达尔加德把生病的猴子指给他们看。“这只有病,这只像是有病,那边那只像是有病,”他说。猴子安静而温顺,时不时摇晃一下铁笼。南希站得离铁笼很远,尽量浅地吸气,不想让猴群的气味深入肺部。有不少动物已经死亡——房间里有许多空铁笼,另外有很多动物明显病恹恹的。它们坐在铁笼深处,温顺,面无表情,不吃饲料。她发现有几只在流鼻涕。她移开视线,对猴子表示尊重,因为她不希望有猴子产生朝她吐口水的念头。猴子吐口水的准头很好,而且总是冲着你的脸吐。她最担心的是眼睛。埃博拉病*特别喜欢眼睛。五六个病*粒子落在眼睑上就足以感染一个人了。她还注意到一个让她害怕的细节。这些猴子留着犬齿。公司没有锉掉尖牙。它们的犬齿不会比你见过的大型看门狗的犬齿小,但这会儿后悔已经来不及了。猴子跑起来快得惊人,能跃过很长的距离,会用尾巴抓住或钩住支撑物。猴子还有智慧。南希心想,一只愤怒的猴子就像会飞的斗牛犬,而且还有五条灵活的肢体——这些畜生能撕碎你。猴类喜欢对准面部和头部进攻。它会用四肢抱住你的头部,然后用尾巴死死缠住你的脖子,用犬齿乱啃你的面部,尤其会瞄准眼睛。假如这只猴子恰巧感染了埃博拉病*,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一名六英尺高的男性和一只十磅重的猴子差不多势均力敌,猴子会爬遍男人的全身。到战斗结束时,这个男人大概需要缝几百针,还有可能会瞎。杰瑞和他的队员碰到这些猴子必须加倍谨慎。那天晚上,杰瑞独自开车回家。南希已经穿上防护服,回到实验室里分析猴子样本了,他不知道实验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换掉制服,电话铃响了——南希的哥哥从堪萨斯打来,说南希的父亲情况危重,看起来就快不行了。南希随时会被叫回家参加父亲的葬礼。杰瑞说他会通知南希,说她今晚在加班。他和杰森朝华盛顿开了半小时车,到体育馆接上杰美。他们决定晚饭吃麦当劳。除了母亲之外的杰克斯一家找了张桌子坐下,杰瑞边吃边向孩子解释母亲为什么在加班。他说:“明天一早,我们要穿密封防护服去一个民间机构。那里出大事了。有些猴子生了重病。局势挺紧急的。我们明天很早就会出门,估计要很晚才能回家。你们两个只能靠自己了。”孩子对父亲的话没什么反应。杰瑞继续道:“那些猴子的病有可能会感染人类。”“呃,又不会有什么危险,”杰美嚼着鸡块说。“嗯,对,没什么危险,”杰瑞说,“与其说是危险,不如说是让人激动。总而言之,妈妈和我这两天就在忙这个。”杰森说他在电视上好像看见了。新闻有报道。“我认为你们的妈妈在做相当非同寻常的事情,”杰瑞对儿子说。他心想:我是永远也说服不了他相信这一点的。九点半左右,他们回到家,杰瑞没法让孩子上床睡觉。他们也许很担心,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但他说不准。更有可能的是母亲不在,他们嗅到了可以为所欲为的机会。他们说他们想等母亲回来再睡觉。杰瑞觉得他也应该等南希。他让孩子换上睡衣,带他们一起上床,两个孩子躺在水床上南希的那一侧。房间里有电视,他打开看十一点新闻。一名播音员站在猴舍前,大谈非洲有多少人病死。孩子已经睡着了。他想了一会儿死去的弟弟约翰,拿起一本书试着阅读。凌晨一点,南希回到家里,他还醒着,南希看上去清爽又干净,因为她从4级区域出来后冲过澡,还用香波洗了头发。她在屋里转了一圈,看有没有事情需要做,发现杰瑞忘了照顾动物。她给猫狗放上食物和水。她去看了看鹦鹉赫尔基的情况。鹦鹉发现猫有东西吃了,开始闹腾。它希望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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