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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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20 2:4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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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人说

本系列为精神病院实习医生观察手记

每个单元人物都是精神病患者

首发苍衣社

奇怪的人不奇怪,奇怪的人奇怪也没关系,如果你也这么觉得,这个系列感谢你

《红色恐怖症,她害怕一切红色的东西,包括舌头》

疯人说的读者看过来~这里发的是精修版,和原版有些微差异。

下午,我去门诊室旁听学习,去了一个VIP室,接诊的是刘医生。这次的患者是复诊,我因为开会去晚了几分钟,刚进去轻手轻脚地坐下,患者就突然惊恐地看着我,蹬开椅子往后退,似乎极度难以忍受。我努力回忆我什么时候认识过她,招惹她了。刘医生皱眉:“你先出去。”我就出去了。直到一小时后接诊完毕,我都没想出来我到底何时招惹过她。患者出门时,戴着副墨镜,唇色发白,一眼都没看在外头等候的我,医院。我立刻进门诊室:“她怎么了?为什么这么怕我?”刘医生:“不是怕你,是怕你手上的东西。”我立刻看我手上,除了一本笔记本和一支笔,什么都没有。刘医生:“你笔记本的颜色。”我:“红色啊,怎么了……她怕红色?”刘医生:“嗯,红色恐怖症。”这名患者名叫落落,27岁,来咨询的是自己红色恐怖症的状况,她无法看到任何一样红色的东西,只要见到就恐惧得不行,红色的衣服,红色的水果,电视里红色的镜头,甚至糖色炒得鲜艳一点的红烧肉,而每当生理期几乎是灾难,渐渐的连“红”这个字也难以忍受。症状日趋严重,完全影响她的生活和工作,她无法正常出门,因为外面的世界不可控,家里她可以把所有红色都换掉,但出门不行,她没办法了,医院求助。刘医生:“她连看到自己的嘴唇,口腔,都会怕。”我:“不是正红色也怕啊?”刘医生:“嗯,泛化得很厉害。”难怪我见她时,发现她的唇色惨白,应该是用唇膏画过的。我:“那她戴墨镜也是为了避免看到红色?”刘医生:“嗯,她的墨镜专门找人特殊处理过,削弱了红色视野。”我:“源头找到了吗?她一开始为什么会怕红色?”刘医生:“没有。”再一次,落落来复诊的时候,我特意换掉了红色笔记本,也注意了身上没有任何红的东西,跟着刘医生去旁听了。落落和我第一次见过的一样,戴着一副墨镜,她这回连在门诊室里也不愿意摘下,或说是不敢摘下,可能是被我上次那本通红的笔记本吓到了。刘医生温和道:“没事,门诊室没有任何红色,你可以把墨镜摘下,这是你治疗的第一步。”落落犹豫了一会儿,摘下了。她显得很局促不安,有些怯懦,极度内向,我观察着她,大概能感受到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医院咨询的。落落浑身都很朴素,几乎没有任何亮眼的色彩,一身白,似乎是印证了她害怕红色这点,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看上去也白得过分,一点血色都没有。我寻思着,可能因为过于恐惧,反应到生理状态上,为了保护自己免看到红色,生理让她开始变得虚弱,失去血色。大部分生理症状其实都和心理疾病相关,身体会为了保护心理而产生体征。看到红烧肉都会怕的人,大概也不吃肉了,无论是处理肉的过程,还是对肉的血色联想,她无法进食荤腥,于是整个人更瘦了。她苍白瘦弱,没到瘦骨嶙峋的地步,但很像一张纤薄的檀皮宣纸。刘医生问了许多事,落落有问必答,但没什么有用的信息。当问起她第一次开始怕红色是什么时候,落落说很小就开始了,那时候没这么严重,渐渐的就这样了,具体是哪件事,她说不清。但她的情况明显是泛化比较严重的,从单纯的红色,变成了任何与红相关的东西,包括红这个字,包括口腔,包括红烧肉。行为心理学史上有个著名的实验,叫白鼠实验,行为心理学家华生,给一个婴儿呈现一只白鼠,白鼠很可爱,婴儿想去摸,当婴儿要摸到的时候,华生突然在婴儿身后敲响重击,婴儿吓到了,收回了手,当婴儿第二次再去摸白鼠时,华生又敲响重击,婴儿又吓到了,收回了手,重复几次后,婴儿害怕得不敢去摸白鼠了,他养成了“摸白鼠”=“受惊吓”的条件反射。婴儿开始看到白鼠就害怕,渐渐的,恐惧泛化,他开始看到任何毛绒玩具,带毛的大衣都害怕,因为联想到小白鼠给他带来的惊吓,养成了“惊吓”=“白鼠”=“所有像白鼠的东西”的条件反射。虽然这个著名实验因伦理问题被后世诟病,但它为我们揭示的是条件反射的养成和原理——原本不具备恐怖意义的东西,经过与某样恐怖东西的关联,也会让人产生恐惧。比如红色,本来不可怕,是因为跟什么可怕的东西产生了联结,而变得可怕了,接着,就像害怕小白鼠的婴儿泛化成害怕所有毛绒动物、玩具、大衣一样,落落的害怕红色也泛化到了所有与红相关的东西上,形成了红色恐怖症。一小时的问诊,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能感觉到落落的防御性很强,但她是愿意袒露自己的,她尽力想回答出一些有用的东西,但好像怎么说都是些边角料,我能感到她的急切和无助。刘医生宽慰了她,哪怕记不起来也没关系,找不到那只恐惧源头的“白鼠”,那就不找了,用认知行为疗法,系统脱敏给她治疗就好。落落离开后,我问刘医生:“要不问一下她的家长?她不记得,可能家长记得。”刘医生整理着桌子:“不用了,系统脱敏就行。”我还想说什么,刘医生打断道:“你就是精神分析上脑,不是什么精神疾病都需要追本溯源的。”我闭嘴了,刘医生本来就不喜欢精神分析。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和跌撞声,我和刘医生立刻出去了。是落落,摔在地上,昏厥了。她前方是两名在刷墙的油漆工,油漆打翻在了地上,正手足无措地看着突然尖叫倒地的落落。落落是惊醒的,醒来第一件事,迅速去摸脸上的墨镜,发现它在,才松了一口气。我:“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似是才意识到这房间不止她一个,落落抖了一抖,看向我,摇摇头:“没事。”我:“我怕你醒来害怕,就给你把墨镜戴上了,会不舒服吗?”落落小声道:“不会,谢谢了。”我:“这里是刘医生的休息室,你没有办住院,突然晕倒,也只能让你在这休息了。”落落:“麻烦你们了,我现在就走吧。”我:“不急,你再休息会儿吧,外面油漆工还在施工,是出去的必经之路。”落落听到油漆工一僵,不再坚持。我看了她一会儿:“那些打翻的,是白色的油漆,你也会害怕?”落落不说话。我:“你戴着墨镜,其实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油漆,你把它们认成什么了?”她显得很紧张。我试探着给她递了一杯水,她接了,我没错过她片刻的抗拒和后退。我直接道:“那滩油漆,你以为是血吗?”落落一愣,低着头不说话,但身体反应已经出卖了她,她似乎是听到这个字就难以忍受。我问:“落落,你是不是有晕血症?”落落呆了一会儿:“我,我有晕血症吗?”我笑:“我在问你呀,你平常看到血,会不会觉得头晕,呼吸急促,心悸,难受,害怕,或者像这次一样直接昏厥?”落落:“……好像经常这样,对红色就会这样,血也是红色的,我以为就是正常的。”我换了种方式解释:“你平常戴着墨镜,哪怕看到红色的东西,你也不会发现,也不会做过多的联想,但油漆,或者说水之类的,你会有比较强烈的联想,正因为戴着墨镜不确定颜色,你立刻就会联系到血,然后引发难以忍受的生理反应……你对血,比对其他红色的东西更敏感。”落落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我:“你父母或许也有晕血的情况吗?”落落沉默片刻:“我爸爸有。”那大概可以确定了,晕血症通常都有家族史,具有遗传性,遗传了对血和伤害有强烈反应的迷走神经,患者在受到刺激时,会降低血压来平衡血压高,导致脑血流量暂时减少,大脑供血不足,产生晕厥。它是一种特定恐怖症。关于落落恐怖症的那只“白鼠”我可能找到了,源头是对血的恐怖,进而发展成对一切与血相关的恐怖,红色恐怖。我让她休息,打算去跟刘医生说这个推论,看她还局促地坐在床上,便温和道:“刘医生下班前都不会过来的,这房里我已经收拾过了,没有红色的东西,你可以安心摘下墨镜,舒服点,等油漆工结束了,我会来喊你的。”落落犹豫片刻,同意了,摘下墨镜,她对我稍微敞开了点心扉,开始信任了。我正想跟她再多说点话,却见她突然猛地转头,看向窗外,那里不知何时飘出来一根红色的尼龙绳,应该是系什么东西的,上面满是杂灰,被风吹断了,就有一小边飘到窗前来。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它,因为太常见了,而且它飘的幅度如此细微,我根本没发现它。落落瞪大眼睛看着那根红色尼龙绳,又开始面色惨白,呼吸急促起来,我连忙过去拉上了窗帘,再回头时,落落已经重新戴上墨镜了。看着她惊*未定的模样,想到刚才飘窗的那根尼龙绳,我一瞬间有种奇异的宿命感,好像有什么不可抗力,在阻止着落落对世界敞开心扉。我分不清这是我的体感,还是我共情到了此时的落落,刚摘下墨镜对我信任了一分的她,又被世界赶了回去。我跟刘医生交流了晕血症的推论,他没说什么,也确实没什么能说的,如果源头是晕血症,那精神分析那套就没有大用,因为它更多是基因和生理作祟,后天原因不大,还是得用系统脱敏来干预。而像诸如此类的特定恐怖症,像是自然环境恐怖症,对风害怕,对雨害怕,对水害怕,或是对特定情境,像是隧道,桥梁,或是对某种动物的恐怖,需不需要治疗,其实也要看当事人的需要和决心,不少人是可以终身带着这一障碍过基本正常的生活,尽量把影响控制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落落明显是无法靠自己忍受了。复诊日,落落没有按时到来,她出车祸了,在医院。我下了班去探望她,虽然刘医生说听电话她似乎没事,我还是不太放心,因为车祸,血,伤害的联想,车祸对于落落的心理创伤应该比生理创伤严重。到医院时,她一个人坐在病床上,脸上戴着墨镜,其他床的病人不时看向她,觉得她有问题,在室内戴什么墨镜。落落看到我有些惊讶,也有些高兴,我发现不过一周没见,她更瘦了,更白了,面上有种灰蒙蒙的崩溃色。她说只是被吓到了,车没碰着她,就是摔地上有点擦伤。我问:“见到血了吗。”落落:“墨镜摔了,看到了一点。”我:“当时尖叫了吗?”落落似乎有些难堪:“我不太记得了,应该挺夸张的,所以司机吓了一跳,以为撞到了。”后来她晕了,医院,一通检查后发现没事,司机惊吓过后怒意就上来了,怀疑她是不是碰瓷,根本没撞到晕什么,医院一通闹,落落什么都没追究,也吵不过,任那司机骂了一通就走了。我坐着听了会儿,落落显出些局促,她好像不太会应付来客,也可能是她面上的崩溃感太强了,强得掩住了她想招待的眉目。我问她:“落落,你在绝望什么?”落落一愣,什么都没说。我问她要不要出去走走,病房人多不好聊她病情的事,她犹豫了片刻答应了。我搀扶着她走到廊上,找了一处干净的位置坐,落落格外谨慎,走得很慢,看得很慢,非要把那排椅子里里外外全都看清楚了没有一点可疑的地方,才坐下,显得疑神疑*。我是理解她的,恐怖症本质上是一种焦虑障碍,无论看到还是看不到刺激物,都会一直处于神经紧绷的焦虑状态,对于刺激物何时会出现的惴惴不安摄住了他们的全部。刚坐下,落落就惊呼了一下,我看过去,她的脚上有一道很小的划伤,细小的血珠冒了出来。尽管戴着墨镜,落落依旧难以克制地呼了几声,我立刻拿出纸巾去捂住,落落却崩溃了,她拿手捂脸,大喘息着。这么点血,不至于让她有此反应,应该是积压已久,先前脸上灰色的崩溃,此刻爆发了。我:“怎么碰伤的?”落落连连摇头:“不知道,我根本没注意。”我:“你经常磕伤碰伤吗?”落落混乱地点头,有些语无伦次:“我是不是见*了啊,怎么总是这样,怎么总是要让我看见。”她说得不清不楚,我却意会了:“你是不是常觉得,好像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避免看到你害怕的东西,越怕越来,像宿命一般,有什么东西推着你,非要让你看到?”落落惊悚地看向我,激动道:“是这样的,是这样的,穆医生,你怎么知道的?”我:“我从你身上感受到的。”我想了想,道:“其实,不是宿命,可能是基因。”落落木讷地看着我。我:“我给你介绍一个说法吧,它对我影响蛮大的,叫基因-环境理论,也许能给你解释宿命这件事。”基因-环境理论,说的是人的基因会对人所选择的环境产生很大影响,拿晕血症来举例,晕血症是具备遗传性的,遗传的是对血和伤害反应敏感的迷走神经,而通常遗传了这个神经的人,他的性格特征里会有比较明显的冲动倾向,于是他会经常遭遇看到血的场景,容易与人冲突,或者大大咧咧,就会不注意磕到碰伤,或者好奇心过旺,看到街上的车祸现场,总要忍不住进去观望,于是就看到了血。我:“你的基因会不断地促使着你去面临这些场景,好让自己得到显现。”落落听得认真。我:“我发现你特别敏感,谨小慎微,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要注意,比如那天在刘医生的休息室,我根本不会去注意外面飘来的一根这么小的常见尼龙绳,你却会去看,像你这次车祸,我虽然不太清楚过程,但可能是你过马路前瞻后顾,走得太慢了?像你时不时的磕伤碰伤,你总是谨慎地高度专注于各种需要防备的东西,于是你根本分不出注意力去避免意外。”我:“所以就显得,像是你越努力,却越容易受伤看到血,好像真的有什么不可抗力在推着你,你越来越绝望。”落落:“那,那怎么办?”我安抚她:“基因的事,你出生就定了,但它不是宿命,我们想办法解决就好了,你别绝望,没有谁在把你往地狱赶,它只能说明,你的行为不是无迹可寻的,它受很多东西影响,包括基因,但你的能动性依然起着最大的作用。”落落有些恍惚,在嘴里喃喃着“基因”两个字,然后再没说话,脸上的灰色并没有褪去。离开前,我问她:“你跟单位请假了吧,这次打算休息几天?”落落摇头:“我辞职了。”我一顿:“什么时候辞的?”落落低头:“去年就辞了。”我:“因为恐怖症吗?”落落点头:“有点原因,跟同事关系也不好,他们觉得我矫情,动不动就大惊小怪,怕这个怕那个,还整天戴墨镜。”她身上那股恨不能把自己隐形起来的羞耻感又出来了,说这话时声音细如蚊蝇,似乎觉得这么说出来也很矫情。我沉默,世人对他人的痛苦是没有想象力的,我看了她好一会儿:“你是不是也觉得,你有病,是你错了。”落落没说话,默认了。我:“你是错了。”她瑟缩了一下。我:“大部分人眼里,有病就是错的,你不快乐就是你有问题,你阴郁你有问题,你不合群你有问题,你大惊小怪你有问题,你有病你有问题,而你有问题,你就是错的。”落落的嘴抿成一条线,颤抖道:“可是我有很努力忍……”我打断道:“努力没用,他们不在乎你的努力,只在乎你的呈现。”落落头低得很低:“那我能怎么办。”我:“你不能改变整个社会认知,变的就只能是你自己,你只能医院看病,等着医生慈祥地告诉你你没错,等治好后,再鼓起勇气,回到社会中去,接受人们的判决。”“你把判决权交给他们,那你一生都只能不断地经历错。”落落显得更单薄了,站在那,好像一阵夜风就能刮走。“落落,把判决权拿回来吧。”她沉默许久,哭了起来,大哭,说她已经很久没敢哭了,她给别人添了太多麻烦,连哭都是没有底气的,是矫情的。她哭完后离开的背影,好像有点颜色了,不像以往那么苍白了,想来,那种苍白,或许也是被这五彩斑斓又理直气壮的世界给驱逐出去的。落落开始治疗了,系统脱敏,直接针对血液进行脱敏,但因为晕血症的症状,防止落落受不住晕倒,脱敏层级必须分得很细,逐一暴露,进展很慢。三次之后,刘医生的眉头里可以夹死苍蝇了。我问:“一点用都没有?”刘医生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我:“不会吧,她的治疗意愿还是挺强的,怎么会没效呢,只要多做暴露训练,一般都会起效啊。”刘医生把病例丢在我面前:“你看下这个。”我拿起来,是落落的基础病例,随着接诊次数,现在已经有点小厚了,我看到最后一页的家庭关系上用红笔标着更正两个字。我一愣,瞪大眼睛:“落落是养女?不是她父母亲生的?”刘医生:“嗯。”我呆了好一会儿:“那她的晕血症?她应该没有遗传到啊。”刘医生:“他父亲那辈往上,确实有晕血症的家族史,但她是领养的,她不应该有。”我试探着问:“那有没有可能,她亲生父母也有晕血症,然后……”刘医生冷哼一声:“有啊,这世上什么没可能,你觉得这可能性大么?”我不说话了,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可能性大不大的问题,而是,有晕血症家族史的养父,把晕血症传染给了养女,这个联想才是关键。我脑袋嗡嗡,那之前的猜测全都推翻了,落落的红色恐怖症源头,不是晕血症。那她为什么这么怕血?我医院,我给她介绍基因环境理论,她虽然惊讶认可,却没有豁然开朗的表现,因为她根本就知道,她身上不存在遗传到的迷走神经。我:“不是,这么重要的信息,她怎么不说呢?”刘医生不语。我转身就走:“我去问她。”刘医生喊住我:“穆戈,你别过分卷入患者,影响专业度。”我头也不回:“她又不是我的患者,是你的啊,我以朋友角度问。”刘医生摇头:“你真是冥顽不灵。”我去问了落落,她说以为不重要就没说,我问那我说到基因了,她为什么不反驳?落落低头道:“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的,而且你说我的能动性是关键,我以为没必要说。”面对这样的回答,我也不知说什么了,只好再细致地问了她关于领养的事。落落是在四岁前被领养的,养母没有生育过,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当问到她和养父母的关系时,落落说还可以,不好不坏,现在就是各顾各的。再往下细问,落落就想不起来了,她童年的记忆十分零散,甚至都拼凑不完整。什么都没问出来,我感受到了刘医生的无奈。落落尽管看起来非常配合,治疗动机很强,但几乎无法从她嘴里得到有用的信息,关键是,她不是故意的,她没有想隐瞒,她也很着急。她的潜意识,一定有什么在阻挠她说出有用的东西来,潜意识在保护她。我没再逼她,把她送走了,落落看我眉头紧锁的样子有点紧张,像是很怕我放弃她,医院时一步三回头,为了让她安心,医院门口,直到她消失在路的尽头。之后的几天,落落的事依旧毫无头绪,她明显是对血和伤害的恐怖反应更强烈,但她没有晕血症。想了好几天后,我去找了齐素。齐素是住在二科的男患者,虽是患者,但见识非凡,在患者的症状上有独到理解,经常能点拨我,导致我现在养成了有问题就去请教他的习惯。活动时间,其他患者都去活动室了,齐素一个人坐在病房看书,我敲门,他头也没抬:“这回又是什么?”我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我。”齐素:“整个病区进患者房间会敲门的只有你。”我嘿嘿一笑,走过去:“齐大仙这是夸我了?”‘’齐素:“别叫我这个。”我:“你不收徒,不让我叫你老师,除了这个,哪还有尊称配得上您?”齐素没理我的马屁,放下书:“直接说吧。”我恭敬地坐下:“恐怖症患者,红色恐怖症,我找不到源头,以为找到了,结果找错了……你说让我试着极致共情,那她的恐怖症,我要怎么极致共情?我不怕红色啊。”齐素:“那你怕什么?你最恐惧的东西。”我一愣:“我?”齐素:“嗯。”我想了想:“蜜蜂,还有鲨鱼,我想过无数次,如果有一天鲨鱼会飞了,我就立刻自杀。”齐素哭笑不得了一会儿:“你为什么怕鲨鱼?你被鲨鱼咬过吗?”我:“哪能啊,被咬过我还能站这跟你唠么,就是小时候电视里看的,什么淡水湖鲨鱼,吃人太可怕了,童年阴影严重……”说到这我停住了,豁然开朗:“你是说……”齐素笑而不语,我激动了,恨不得把他抱起来转圈。习得的!是习得的!我怎么忘了,有的恐怖症,根本不需要亲身经历,而是虚假习得的!落落的红色恐怖症源头确实是晕血症,但这晕血症不一定是遗传的,而是习得的。打个比方,一栋楼里,电梯出了事故,夹死了人,死相惨烈,看到这一幕的人肯定会留下阴影,他尽管没有亲身经历过电梯恐怖事件,但他看到了,他习得了对电梯的恐怖症。而隔壁的一栋楼,没有亲眼看到,但听说了这件事,听说了死得惨烈,被口耳相传,他们从听说中习得了对电梯的虚假恐怖。再放远了,看电视新闻的我们,我们既不在现场,甚至可能住在没有电梯的地方,但依旧能从这些带有警告色彩的文字中习得对电梯的恐怖。就像我害怕鲨鱼,我从未被咬过,甚至没见过真的,但不妨碍我对它怕得深沉。落落虽然不具备晕血的遗传特质,但她一定从哪里,习得了晕血症,而离她最近的一个晕血症者,是她的养父。是什么,让落落习得了养父的晕血症?我刚想继续问齐素,刘医生走了进来,语气不善:“你又在教她什么?”我回头,却见他这句话是对齐素说的。齐素朝刘医生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刘医生把我领走了,路上他说:“你不要再来找他说话。”我问:“为什么?”刘医生不说话。我:“刘医生,你是不是认识齐素?”刘医生:“他是患者,我当然认识。”我:“我是指,在患者之外。”刘医生不说话。我:“你不给我合理理由,我没办法,和患者沟通本来也是我实习的目的之一啊。”刘医生:“理由?医院,谁都可以跟他说话,你除外。”这话让我惊到了:“为什么我除外?”刘医生再没说什么,无论我怎么问。齐素的问题作罢,我给他讲起了我对落落晕血症的新推测。刘医生沉默片刻:“你想给她做催眠?”我:“您觉得呢?”刘医生直到第二天才给我答案。我带着刘医生的医嘱去找了韩依依,韩大小姐依旧一副花孔雀样,我指着她鸡零狗碎的头发,身上的挂饰,和指甲油等等:“全都撤了。”韩依依气笑了:“你又皮痒了?我妈都不管我这些。”我把那医嘱拍她桌上:“患者是红色恐怖症,你别刺激她。”韩依依看了会儿单子,道:“知道了,什么时候做?”我:“这周吧。”我大概跟她把落落的情况都说了一遍,韩依依问:“你怀疑她小时候被养父母虐待过?”我:“不知道,也可能只是习得的。”到了做催眠那天,落落很紧张,我安抚道:“只是帮你把你忘了的事情记起来,这些事对治好你的红色恐怖症有帮助。”落落点头,迈进了催眠室,那天的韩依依,是我认识她以来,见过最朴素的样子。催眠进行了很久,韩依依出来时,面色凝重。我忙问:“怎么了?”韩依依:“有点难,她的防御性很强,哪怕进潜意识了,也不愿意开口,我只好让她画下来了。”她把画给我看,入眼就是满纸红:“这……这是什么啊……”画上几乎都是乱划的红色条纹,画技不好,只能算涂鸦,但满纸混乱的红色十分扎眼,每一笔都像是划在人心上,下笔非常重,纸都要被划破了。从内容看,大概是一个室内,能看出窗户,也有门,但那窗上,门上,墙上满是红色的痕迹,到处都是,明明只是副儿童画的水平,却看得我心惊肉跳。这痕迹是什么?血吗?我问:“中间地上那两个缠在一起,黑乎乎的两团是什么?”韩依依不说话。我缓缓睁大眼睛:“难道是……是她的养父母?”韩依依:“不知道,她不说。”我有了很不好的推测,一个有晕血症的养父,在一个满是血的屋子里。我:“她人呢?”韩依依:“在里面,醒来就开始哭,我不确定她记起来没有。”我有些无措地看着她,韩依依道:“二次创伤是免不了了,接下来的你去问吧。”我:“我?我不行吧。”韩依依:“又不让你做催眠,她醒了,防备心强,不信任我,我也问不出什么,你去。”我还在支吾,被韩依依一把推进去了:“怂什么?平常上蹿下跳,功夫又没丢。”被她这么一推,慌张就消失了。我进去看到落落还躺在躺椅上,闭着眼,满脸都是泪。我走过去,坐下,轻声道:“落落,我是穆戈,你要是能听到我,动一下眼珠。”等了一会儿,她的眼珠才滑动了一下。我松口气,起码她愿意跟我交流。我:“你刚才画的,是你几岁时候的事?”好一会儿,落落道:“四岁,五岁。”我:“你能跟我讲讲么,我没有太看懂,我很关心你过去发生的事,那黑乎乎的两团,是你的养父母吗?”落落点头。我:“他们在干嘛?”落落许久才说:“打架,爸爸打妈妈。”我深吸口气:“红色的,是血吗?”落落点头。我:“怎么会有这么多血,怎么都跑去墙上了?”落落不说话。我试探着问:“是爸爸打妈妈打出来的吗?”落落还是不说话,我便等着,好一会儿,她出声了:“一部分是,但更多的,是妈妈自己割的。”我一愣:“自己割的?”落落:“爸爸晕血,妈妈为了让他打不了她,故意骂他,刺激他,让他把她打出血来,好让他看到晕倒,血不够多,妈妈就割自己,把房间蹭得全是,刺激爸爸,爸爸就尖叫,然后晕倒,等醒了就更加生气,一边害怕,一边继续打妈妈,妈妈就故技重施。”我沉默良久,才道:“那你呢,你当时在哪?”落落:“在自己房间里,然后被妈妈拖出来,要我看着爸爸,看着那个畜生,以后不能找这样的畜生,她逼着我反复看他惊恐晕倒再醒来的过程。”我停了一会儿,问:“爸爸有打过你吗?”落落摇头:“从来没有。”我:“他们这样持续了多久?”落落:“到我上小学,有一天是爸爸生日,上学前妈妈就说今晚有惊喜,让爸爸早点接我回家,那天晚上回家,一开门,爸爸就惊恐发作晕了,妈妈把家里全部涂上了红漆。”我呼吸一窒。落落:“我就记得爸爸晕了,我也开始尖叫,之后也没意识了,后来好像闹大了,是医院,爸爸那次差点没醒来,之后妈妈就后悔了,他们没再怎么打过架,也可能是因为邻居偷偷报警说怀疑他们虐待孩子,警察找来了,他们怕了,只有偶尔爸爸酗酒,才会打骂几下。”她的话匣子打开了,平静地道了许多,她自从医院后,很多记忆就开始模糊,创伤记忆被封存了起来,她开始害怕红色,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害怕,她发现自己害怕红色的反应跟爸爸很像。她初中就住校去了,高中也是,到了大学就彻底搬出了家,现在除了每年过年,从不回去。她说虽然忘了很多事,但始终记得一个画面,妈妈控诉爸爸,说她的孩子是被他打没的,她把落落拉到他面前:“你喜欢打,把她也打死算了。”她本能地开始远离这对父母,却没想到症状与之纠缠得如此之深。我沉默地听完了全部,明白了落落红色恐怖症的习得途径,她习得的是养父对于血的恐惧,习得的是养母对于暴力的恐惧,习得的是养母利用血进行反暴力的恐惧,习得的是这个家对于红色的纠缠,她虽然没有被直接虐待,但对于一个孩子而言,亲眼见证这一切,和虐待无异。讲了许久,落落似乎是累了,终于睁开眼,但眼神很是木讷。我轻声问:“那时看着他们的你,心里想了什么?”落落喃喃道:“想了什么?”我:“有没有感到自己无能,什么都做不了,阻止不了?”落落愣了好一会儿,眼泪又下来了,她点头:“有,特别,特别讨厌只能站在那看的我,我希望他们别打架,可我什么都做不到。”我轻抚着她的头:“这可能就是你系统脱敏无效的原因,你潜意识在惩罚自己当时的无能,阻止自己变好,他们还在深渊,你怎么能独自离开那里。”落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问出了那句话:“那我怎么办?”我拍着她:“你要意识到一点,在深渊的你,不是在陪着他们,只是在拖累自己,你要先上来,才能去拽他们,渊底的人,是救不了渊底的人的。”落落似懂非懂地点头,她从躺椅上起来了,和我一起出了催眠室。目送落落离开后,韩依依扶了我一把,我一头雾水地看向她,她道:“你刚差点摔了。”我:“啊?”韩依依皱眉:“你现在有每周在接受督导么?处理你的负面情绪。”我摇头:“我暂时还不需要吧。”韩依依眉头紧锁:“你之后每周来找我一次。”我:“?”我疯了还是她疯了,我俩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正常走向,但看她一本正经,我还是点头了,去么,也是不可能去的。这次之后,落落的系统脱敏开始有作用了,而且进步神速,刘医生能夹死苍蝇的眉头终于放下来了。我每次都在脱敏室外面等她,虽然她出来总是小脸惨白,但看到我又会露出笑容,然后跟我分享过程和心得。到第四次的时候,发生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脱敏室前不知道被谁泼了一桶红油漆还是红颜料,样子非常像血,我去晚了一点,到的时候正碰上落落开门出来,看到了那滩红油漆。惊恐迅速爬上了她的脸,医院已经不戴墨镜了,这种突然遭遇的“血”和脱敏室有准备的层级脱敏血物不同,她毫无防备,措手不及。我急得大喊:“落落你快好了,你已经不是儿时那个对血无能为力的孩子,你现在能跨过去的,用二十七岁的你来对待它,而不是四五岁的你!”落落死盯着那滩“血”,呼吸急促,面色惨白,她盯了许久,吞咽着口水,然后努力保持着镇定,从旁边走过,我松了口气,却见她又走回去了,手上拿了根拖把。她把那滩红油漆给拖掉了,拖得很慢,但干干净净。这一幕让我差点哭出来,这是她在自证,二十七岁的她,会这样处理血,她确实长大了,不再那么无助无能,她能够抹掉过去的伤害,抹掉那个深渊。她真勇敢。我跑去夸刘医生,红油漆这一出虽然冒险,但效果很好,刘医生一脸疑问,说什么红油漆,不是他做的。不是刘医生,那是谁?能在脱敏室门口泼这么大一滩颜料,医院里的人,也太没公德心了。红油漆事件不了了之了,患者太多,医生太忙,谁也没精力管这么个小乌龙。之后我买了点小零食打算去孝敬我那有实无名的师傅,到那时,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韩依依。韩依依在和齐素说话,看样子,对齐素似乎很恭敬。我心里的疑惑更多了,所以刘医生和韩依依都认识齐素?但刘医生明显对齐素的态度是多有诟病,韩依依就恭顺多了。等到韩依依离开我才进去,也不提刚才看到的那幕,把零食往前一递:“齐大仙儿,您笑纳。”齐素也不客气,接过就拆开了,放在一边,我的手就自觉地伸过去掏了吃。我舒坦地坐在他边上,和他聊些不着调的事,聊着突然问:“哎,齐大仙儿,极致共情,是不是你的人生态度啊。”齐素:“算是吧,你的呢。”我:“跟你差不多吧,永远对他人的痛苦保持最大的想象力。”齐素一顿。我:“我希望我永远不会对痛苦麻木,永远敏感。”齐素沉默好一会儿:“那你就会永远承载更多痛苦,别人的风吹草动,在你身上刮龙卷风,别人身上刮龙卷风,你就直接四分五裂了。”我:“是吧,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性和使命,这可能是我的天性吧,哎,齐大仙儿,你说会不会有人生来,就适合承载痛苦?”齐素的嘴抿成一条线:“没有这种人。”落落总共做了十次脱敏,刘医生宣布康复,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羞怯地问还可以再来么。刘医生不客气道:“来啊,你复发了,或者又得什么其他精神病了,欢迎再见。”落落于是闭嘴了,我在一旁白眼翻上青天,刘医生真是金刚直男了,祝福他单到宇宙毁灭。我送落落出院,落落眼眶又红了,我理解她是害怕的,从今天起,这医院就要和她挥别了,她又要回到那些社会判决中去。我拍拍她,笑道:“不怕,你已经在把判决权拿回来了。”落落点点头。我退后一步,朝她挥手:“这个判决权哪怕现在在你手里,它可能还会溜走,你要不断地和人去争夺它,不断地为二十七岁,二十八岁,三十岁,四十岁的自己去争夺对的立场,不要把它让给对痛苦毫无想象力的人,他们不配。”落落郑重点头,目光坚定了些,她迈着温和小巧的步伐离开,谨慎却又终于大胆地开始看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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