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曲小蛐
文案
15岁那年，唐染改随父姓，取名蓝汀。
一年后她回到国内，见到了骆湛。
那年夏天，天空湛蓝。
时隔七年，骆家祖宗的小祖宗，终于偷偷回来了。
第1章“蓝汀”
阴冷，潮湿，不见天日。
还有滴答、滴答……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响起的水滴声音。
眼前黑得彻底，伸手不见五指。身体的每一处似乎都灼痛着，像是在火焰里一遍遍地炙烤。
每一次被施虐后从麻木里苏醒时都是这种感觉，只是很久他都没有这样真实地感受过了。
因为已经重复经历无数遍，所以他知道——
他又来到了最可怕的那个噩梦里。
但现在的他已经不觉得怕。
他很安静地等着，甚至有些期待。因为他知道面前的黑暗里会有一道门，那道门会被推开。
然后很模糊的，一道像是藏在白色的光晕里的身影会走出来。
光晕里，女孩的声音轻而怯弱。
离开那年她刚过九岁的生日，失明的眼睛看不清任何东西，要很费力才抓得到他的手臂。
那场意外后她变得有点胆小，去哪里都缩在他的身后。陌生的世界芜杂的声音全都藏在她面前那片撕不破的黑暗里，看不到的世界对盲人来说就像张开了嘴要吃人的巨兽。
所以走那天她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角，连说话都小心翼翼——
那片光晕终于走到面前。伸出来的像是女孩的手，在黑暗里慢慢贴近他的脸庞。
他从如坠千斤的阻力下一点点挣脱那个黑暗的泥泞沼泽，挣扎着想握住女孩的手，声音艰涩：“唐染……”
“湛哥！”
面前的黑暗骤然被撕碎。
骆湛惊醒。
先于画面，现实世界的声音一股脑涌进他的耳朵里。
窗外的风，风里沙沙拍打的叶子，叶子间嘈杂的蝉鸣，蝉鸣下嬉笑玩闹的学生……
骆湛被日光灼得发红的视网膜里，慢慢映出面前教室的情景。
“湛哥，老刘找你呢，你——”从教室前门跑进来，然后由远及近的一张大脸映进骆湛的视线。
和方才公鸭嗓一样的声音，显然这就是让他没能握住那只手的罪魁祸首。
“……”
骆湛僵了两秒，没表情地坐直身，他慢慢瞥过去。
跑近的钱申豪接收到这目光里的危险讯号，脚步逐渐迟疑。等到跟前，他尴尬地停住。
在那死亡凝视下，钱申豪挤出谄媚的笑：“湛哥，我吵醒你了？”
“你觉着呢。”
初醒的声音沙哑，还带着点风雨欲来的低沉气息。
伴着话音同时，那只修长有力的手搭到旁边的书本上，缓慢地拨起上面几本厚重的课本，捏住。
钱申豪想都没想立刻双手护头，原地下蹲：“是老刘让我来叫你的！她说有特别重要的事情让你立刻去办公室！所以我才没注意你在睡——嗷！”
惨烈的哀嚎响彻在课间操的高二一班教室内。
半分钟后。
教室后门被拉开，骆湛揉着被他睡得凌乱的碎发，迈着长腿，懒恹恹地走出来。
走廊上阳光刺眼，他下意识抬手，在眼前拦了拦。
那几秒间，他斜对面有什么白光闪了一下。
“……”
骆湛顿了顿。
一两秒后，他没说什么，放下手插回裤袋，耷拉着眼转身往走廊东侧走。
高二一班在k市一中3号楼的顶楼，又在走廊的最西侧。明明该是每层楼最清净的角落，但每逢下课，教室的前后门总是少不了学生的。
今天同样不例外。
钱申豪嬉皮笑脸地窜了出来，跟到骆湛身旁：“湛哥，刚刚有外班的几个女生站外面偷拍你呢，你不管管？”
骆湛走在光里，闻言没表情地打了个呵欠，声音也被日光晒得倦懒：“怎么管。”
“嘿嘿，那当然是走过去拿走手机，把人逼到墙角，手搭到墙面上，然后冷酷地说一句——”
钱申豪叉腰眯眼摆出pose：
“手机没收了，晚上放学后，一个人来小树林找我。”
骆湛：“。”
骆湛脸上仍旧懒洋洋的没什么表情，只是他瞥过来的这一眼里，嫌弃的情绪毫不遮掩。
钱申豪顿感无辜：“咱年级的校花也在那堆女生里。我要是你，肯定立刻上了。”
“那你就去。”
“害，我是个有原则的人，绝对不动心里有主的名花——人家高一都惦记你一年了，三天两头往咱班门口跑，全校谁不知道啊。”钱申豪想起什么，狐疑地转头，“话说湛哥，你知道校花是哪个吗？”
“不知道。”
钱申豪：“……”MMP。
骆湛已经走出一段距离去，僵在原地的钱申豪才反应过来。
他对着那道修长背影嚎：“暴殄天物，湛哥你这纯属暴殄天物，会遭报应的！”
骆湛没搭理，他头也不回地进了班主任办公室所在的走廊：“五分钟后我没出来，你进去找我。”
“啊？”
“我不想听她唠叨二十分钟。”
“哦哦，高二学年开始了，老刘又得找你老生常谈了是吧？那行，我待会儿就编个理由进去捞你。”
“……”
事情发展不出骆湛所料。
他进办公室后，就看到班主任刘美瑜的办公桌上摆了一排信息表：几张数理化信息竞赛的，还有几张自主招生申请的。
刘美瑜见骆湛走近，停下和对桌老师的交谈，她把桌上的申请表往前推了推：“骆湛，这是——”
“我不竞赛，”骆湛抬手按住，淡定地垂着眼，“也不跳级。”
刘美瑜噎住。
过去几秒，她憋得脸色都涨红，才终于艰难地从牙缝间挤出字音：“你，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求上进呢？”
“月考第一，期考第一，年考第一。”骆湛支了支眼皮，“我算不求上进，后面几千人算什么。”
“说你不求上进，就是因为你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水平，明明有能力走得更高更远，却偏要窝在原地！”
“……”
刘美瑜语气放软了些：“你说你要是年纪小、担心不适应环境也就算了，可你初中时不是因为意外休学了三年吗？你明明比多数同学都要大上三四岁，为什么就不愿意——”
“笃笃笃。”敲门声打断了刘美瑜的话音。
“进。”刘美瑜压下腔，不悦地转过头。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段距离，钱申豪的脑袋钻了出来。
刘美瑜皱眉：“你怎么又回来了？”
“刘老师，我是来找湛哥的。”
“找他干嘛？”
“咱班数学老师有道奥赛题要和他聊聊，在教室门口等着呢。”
“……真的？”刘美瑜显然有点不信。
“我还能骗您啊？不然您跟我俩一块过去看看，或者我去叫秦老师过来跟您对质？”
钱申豪一副转身就准备去叫人的架势，刘美瑜见状也不再疑惑，她皱着眉看向骆湛：“那你先回去吧。”
骆湛一低身算是作别，转身往外走。
刘美瑜嘱咐：“等下午课间操或者晚自习，我再找你谈。”
“……”
骆湛脚步戛然一停。
站在原地忍了几秒，骆湛皱着眉侧过视线。
门旁的光给他的侧颜勾勒出凌厉微绷的线条，落不进光的眸里黝黑深沉：“我说过我不可能跳级，您最好死心。”
骆湛说完，径直向办公室外走去。
大约实在是被缠得烦了，骆湛压着恼怒，走出去的步子有些急，在办公室门口险些撞上人。
“这是哪个学生这么……哦，骆湛啊。”年级主任由怒转喜，刚要说什么，就见面前男生朝自己一点头，就冷淡着眉眼错身绕开了。
年级主任讪讪回过头：“刘老师，我昨天跟你说的那个学生，明天上午应该就转过来了。”
“啊，对，”刘美瑜恍然想起，“她是叫蓝，蓝……”
骆湛身后，年级主任的声音传来：
“蓝汀。”
第2章“童养媳”
骆湛走了，钱申豪却没来得及逃掉。年级主任一离开门口，抬头的刘美瑜就开口把他拎了回来：“钱申豪，我让你走了吗？回来。”
“……”
往外溜的钱申豪停住，无奈地转回来。
以钱家背景，他这么听话的原因自然不是因为怕刘美瑜。
他虽然二了点，但也和骆湛一样搞得明白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比如面前这位五十多岁头发都花白了的“老刘”，她就是最一心一意为学生着想的那种老师，从来不因为学生自身以外的事情区别对待他们。
所以就算啰嗦了点，像他家那位絮絮叨叨的老太太，钱申豪也只能听着。
“你和骆湛认识得久，走的也近。你告诉老师，他到底为什么死活不肯跳级？”
钱申豪挠了挠头：“好像是因为一个人。”
“一个人？谁？”刘美瑜表情严肃起来，“骆湛是和什么人有矛盾吗？”
钱申豪失笑：“湛哥能和谁有矛盾？他那脑力，就算解决不了矛盾，也能把有矛盾的人解决了啊。”
“少贫嘴，说实话。”
钱申豪眼睛转了转，然后他一副神秘模样往刘美瑜桌前躬下腰：“那我和您说了，您可别说是我说出去的啊——不然湛哥还不得拿书本把我脑袋拍平了！”
“嗯。”
“您不是也知道，湛哥初中休学了三年嘛。”
“嗯，我听说过，他11岁发生了一场意外，很长一段时间看不见东西，所以那三年休学在家。”
“您说的这个是谣传。当年失明的根本不是湛哥，而是另有其人！”
“那骆湛怎么……”刘美瑜一惊，随后皱眉，“不对，我明明记得高一那场校外志愿活动里，骆湛确实会盲文。”
“他是会啊。因为他休学那三年没干别的，就在家里贴身照顾那个失明的小姑娘了——事事亲力亲为，为了和那小姑娘同理同感，他甚至还拿绑带缠在眼前当了好长时间的瞎子呢。”
刘美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说他因为一个人，就是因为这个失明的女孩？”
“湛哥没提过，但我觉得是，而且那小姑娘刚好比他小三四岁，正和我们同级同学年纪差不多。”钱申豪直起身，耸耸肩，“后来她被她妈妈接去国外治疗眼睛了，再没回来。湛哥就等啊等啊，谁知道一晃六年就过去了。”
“骆湛不肯跳级，也是为了等她？”
“嗯。”
“……”
“现在您知道我们湛哥到底有多惨了吧？所以您就别念叨他，也别连累我了……要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见刘美瑜还沉浸在故事里，钱申豪转过身，露出奸计得逞的笑，然后蹑手蹑脚地往外溜。
可惜没等他摸到门把手，身后响起中年女人阴恻恻的声音：“等等。”
钱申豪一僵，尬笑着回头：“老刘，不是，刘老师，您还有事吗？”
“我差点就被你忽悠过去了。”回过神的刘美瑜气极反笑，“骆湛11岁休学14岁回到学校，按你说的那小姑娘比他还小三四岁——那她出国的时候最大也就十岁？”
钱申豪擦汗：“不愧是语文老师，提炼信息的能力真好。”
“少拍马屁。你自己听听你这个谎，骆湛会记一个十岁的小孩六七年，到现在还为她不肯竞赛不肯跳级？”
“额，也不是不可能的。您没听说那个词嘛。”
“哪个词？”
“就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钱申豪趁刘美瑜还没过来，在身后偷偷摸上门把手，然后猛地压了下去。
两秒后，他已经笑着跑进走廊里，余音传回来——
“还能哪个，童养媳呗！”
对着空荡的门口，刘美瑜呆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气得摇头不已。
*
第二天星期二，上午第二节课是物理。
开学才一周，课间操时间还没安排，45分钟的自由活动时间足够叫学生们提前半节课就亢奋起来。
这让新来的物理老师的脸色有点难看。
临近下课时，教室后排已经趴倒一片。讲完卷子的物理老师终于忍无可忍，把手里的粉笔扔回黑板槽内：“后排那几个睡觉的，站起来！”
“……”
这话一出，教室前排的学生纷纷转回头去看热闹。
后排的几个男生则心不甘情不愿地慢腾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在纷纷响应的学生中间，唯一一位还趴着的就显得格外扎眼。
等看清楚那位置和身影，学生们的表情变得微妙。他们之中多数人的目光重新落回物理老师身上。
物理老师身影微僵。
只扫一眼，他也知道趴在那儿的人就是骆湛。事实上在来高二一班任教前，他就已经听说过骆湛的“大名”——
上一个质问骆湛为什么不听课的是一班最早的数学老师，随即引出一场勾股定理证明“大战”。
那场比赛以骆湛在下课铃声响起前写完第46种证明方法为结局，以老师病假请辞一班数学教师职务为代价，传遍校内。
于是之后高一的一整年里，在对骆湛学习态度消极的问题上，老师们非常默契地保持了“能不招惹就绝不招惹”的原则。
新物理老师思索过后，决定把这个美好传统延续下去。
他板起脸：“还有三分钟下课，大家把我这节课讲的期末卷子错题整理好。后边那几个上课睡觉的，跟我出来！”物理老师说完就走出了教室。
“……”
后排几个男生互相看看，有的灰溜溜出去了，还有的表情难看，逞英雄似的低声骂两句，把书本重重地往桌上一摔，这才离开座位。
桌椅挪动的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在最后一个站着的男生离开后，临窗最后排，蜷着长腿趴睡的人动了动，然后坐起身。
骆湛撑住额，恹恹地垂着眼。
前一张桌就是钱申豪，听见响动后他立刻幸灾乐祸地转回来：“湛哥，你醒了啊？老师让你们睡觉的出去挨训呢。”
“？”骆湛支了支眼皮。
“真的，你看他们都出去了。”
“……”
骆湛往旁边瞥了眼，果然见座位空了不少。
浅眠状态里，掠过耳边而形成浅层记忆的声音被拽回脑海，他确定了钱申豪没说假话。
骆湛皱了下眉：“新老师？”
“对啊。之前的物理老师留下去教高一了，这个是新来的，和你可没有约定俗成的互不干扰。”
“……嗯。”
骆湛揉了下头发，没表情地起身，跟了出去。
教室外的走廊上。
骆湛出来的时候物理老师已经准备训话了，听见动静他回过头，刚想训话，就在那张俊脸前噎了一下。
“骆湛？你怎么出来了？”
“老师，湛哥也睡觉了，偏心也不带你这样的啊。”有男生嘀咕了句。
“你们和他比？”物理老师气哼哼扭头，“他期末理综一分没扣，你们谁能跟他一样，别说上课睡觉了，就算不来上课我也绝对不问一句。”
男生们哑口无言。
物理老师：“骆湛，没你的事，你回教——”
“刘老师。”
“老师好。”
几个男生突然纷纷朝走廊来路打起招呼。
物理老师愣了下，回过头后惊讶地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迎过去：“刘老师，您怎么过来了？”
“……”
两位老师在几米远外停住，似乎聊起了什么事情。
走廊上这几个男生很快找到了新话题：“跟在老班后面那女生是谁，怎么没见过？”
“我昨天在老刘办公室听说班里要来个新转学生，估计就是她了。”
“卧槽，她刚刚转过来了，好像长得还挺漂亮！”
“真的？”
不等这几个男生躁动起来，物理老师走回来了：“算你们今天走运，先回教室吧。”
有老刘在身后“镇守”，男生们不敢造次，只能遗憾地回了教室。
刘美瑜进来时，下课铃正打响，她瞪了一眼那些还没来得及回到座位的后排男生：“不用坐，于老师罚得应该。咱班里正好转来了新同学，你们几个就站着欢迎得了。”
刚到最后一排的骆湛停住，懒洋洋地撑起眼皮。
“蓝汀同学，”刘美瑜侧过身，朝门外招了招手，“你进来吧。”
“……”
在学生们好奇或期待的目光下，一道身影走进教室里。
进来的是个很安静的女孩，走路声音很轻。她身上穿着k市一中深蓝色的衬衫校服裙，过膝的裙摆下露出雪白的小腿。
衬衫被裙身收束，勾勒出微隆的胸脯和盈盈的细腰，扣子则乖乖地系到最上面那颗，在领口处描出美好而脆弱的颈部弧线。
停下时她好像还有点紧张，细细的手指紧紧地攥着身前的书包，她轻抿了会儿淡色的唇，然后才慢慢掀起睫毛微颤的眼帘。
“你们好，我叫……叫蓝汀。”
寂静几秒，班里炸了锅。
骆湛前桌的钱申豪回过神，激动得转回来，拍着桌板往回探身：“湛哥湛哥！你快看，小仙女！”
倚墙站着的骆湛正昏昏欲睡，没防备视线里撞进钱申豪这张大脸，他半垂着眼，冷淡又嫌弃地把人摁回去。
“不看。”
“是真的小仙女，不骗你！”
“没兴趣。”
“？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性冷淡，恐怕是有病啊湛哥，这得趁早治，不然等以后后悔可就晚了……”
钱申豪看见漂亮的小姑娘就兴奋的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骆湛习以为常。
此时他索性当听不到，只垂着眼站在那儿，等待“欢迎新同学”环节过去。
在他耐心告罄以前，终于听到了刘美瑜的结束语——
“蓝汀，你视力不好，就坐前面这个位置吧？”
“……老师。”
穿过嘈杂躁动的教室，女孩的声音听起来安静，带一点难以察觉的紧张的轻颤：
“我能，坐在那边吗？”
她说完后，教室里声音由高转低，由乱归静。
直至完全死寂。
倚在最后一排的墙旁，骆湛懒垂着眼。站了几秒，他隐隐察觉什么。
骆湛冷淡地抬起视线。
视野正前方立着个陌生的女孩，身影单薄，肤色很白，像最脆弱的白瓷，一不小心就能揉碎了似的。
只是那双乌黑的眸子和纤细的手，却认真且固执地……
朝着他的方向。
第3章“同桌”
对着女孩那只细白的、紧张得发僵的手，骆湛停了两秒，懒垂着的眼尾慢慢勾紧。
他眼神冰凉地望着对方。
按照以往经验，这种对视维持三秒就足够叫他的爱慕者知难而退——不过显然，这一次没那么好“解决”。
气氛微妙的安静持续了将近十秒，还大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钱申豪往后靠了靠：“湛哥，这小仙女是冲你来的？明明这么文静，结果竟然是主动进攻型的，完全看不出来啊。”
骆湛没表情地落下视线：“你坐过来。”
“啊？”
“占上位置。”
“别别别，我可不敢。你那么讨厌肢体接触，哪天我一不小心碰你一下，还不得被你扔教室外面去。”
“别废……”
话没来得及说完。
原本站在教室前方的小姑娘不知道说了什么，已经征得刘美瑜的同意过来了。此时她抱着书包，就停在骆湛的桌位旁边。
“你、你好。”
女孩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自我介绍的时候要高许多，似乎鼓足了勇气。只是她仍旧紧张，以至于说话有点磕巴，那张白皙的瓜子脸也透起嫣红。
“我能……坐在你这里吗？”
骆湛转回眼，微皱着眉，并不掩饰自己的不耐。
在他开口以前，钱申豪嘿嘿笑着往女孩面前凑了凑：“小同学，你是认识我们湛哥还是知道他叫什么啊，这就要和他坐在一起了？”
骆湛冷瞥过去。
“我知道。骆湛。”女孩声音很轻，语气却认真，“他叫骆湛。”
骆湛眼神一动，回头看向女孩。
在她喊出他名字时，他感受到的那种似曾相识……
“今天见到你，很高兴。”
女孩像是在背什么准备好的开场白，声线微颤。她鼓起勇气抬头，和骆湛对视，然后紧张又艰难地从抱着的书包前空出一只细白的手，伸过去。
“我是蓝汀……湛蓝的蓝，汀州的汀。”
望着蓝汀那只细白的手腕，骆湛眼底跃动的火焰平息下来，最后归于寂然。
几秒后，他轻嘲地勾起嘴角。
怎么会以为，是那个没良心的小丫头回来了。
“我不想认识你，对你叫什么名字也不感兴趣。”
蓝汀面前，身量修长的男生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就变得眉眼神情都倦然冷淡。他拉开身后的椅子，垂眼坐了进去。声音和表情一样冰冰的，透着拒人千里之外的薄凉。
对还伸着手的蓝汀表示拒绝时，他甚至眼都没抬——
“我旁边有人了。”
女孩怔了两秒，眼帘垂下去，细密的眼睫遮住难过的眸子。
她在原地站了两秒，慢慢转身。
这就放弃了？
倚在椅背上的骆湛眼皮跳了跳。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再次在心头掀起点波澜。他忍了忍，但最后还是没按捺住，装作不在意地撩起眼帘。
然后骆湛就看见，那个叫蓝汀的小姑娘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他前面的那张桌旁——
后排除骆湛以外，钱申豪也是独占一张双人桌的。
“我能……”
“小同学你是想坐在这里吗？”钱申豪这时候比谁都机灵，眼睛亮得冒光，“当然能，没问题。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找我，照顾新同学和乐于助人一直都是我的美好品德！”
蓝汀怔了下，点头：“谢谢。”
“不客气不客气……”
钱申豪搓着手还想继续献殷勤，可惜蓝汀刚放下书包，就又被班主任刘美瑜叫出去交待什么事情了。
望着小姑娘纤弱单薄的背影，钱申豪刚露出得逞的笑，后脑勺就遭遇“暴击”。
“嗷——”
钱申豪捂着脑袋转回去，语气委屈：“湛哥，你打我干嘛啊？”
骆湛没表情地放下手里的书。
他很少有身体比脑子还快的时候，而前一秒就是。
不过骆湛没显露，只冷冰冰地看钱申豪：“昨天不是你说自己有原则，不动心里有主的？”
“额，那个，人家也没说喜欢你不是？而且我那不是没遇见真爱嘛。”
“真爱？”
“对啊！”钱申豪迅速地说服了自己，理直气壮地一仰脖，“今天我看见这新同学第一眼就感觉她是我命中注定的小仙女，为了命中注定牺牲点原则算什么？”
解释完，钱申豪又十分善解人意地安慰骆湛：“湛哥，你放心，我一定尽快把小仙女拿下，绝对不会让她打扰你的！”
骆湛：“……”
骆湛发现，钱申豪这话半点没有打消他心里的躁意，反而像是在火上浇了一把油——
那烦躁感被灼烫得愈发翻腾，火舌似的在他心底舔.舐。
具体原因不明，但“罪魁祸首”显然只有一个、
骆湛幽幽抬眸，看向教室门旁那道纤细身影。
蓝汀。
*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
坐在教室最后排，骆湛难得既没有睡觉也没有背圆周率给自己催眠，而是托着侧脸，眼神懒散冷淡地望着前桌那道纤瘦背影。
骆湛此刻有点怀疑人生。
如果不是他记忆力绝佳，对上午蓝汀抱着书包站在他面前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都能回忆起来的话——那他大概都要怀疑自己白天是产生幻觉或者臆想了。
因为按照他的推断，会在今天不断来“打扰”他的蓝汀从课间操回到座位以后，别说打扰了，连一次回头都没有过。
就……好像完全忘了后面还有他这么一个大活人。
骆小少爷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人格和魅力同时产生了怀疑——
难道上午小姑娘过来要和他坐一张桌，完全是因为他凶名在外，出于一种初来乍到先拜码头的尊敬？
“啧。”
想到自己在新生眼里可能是个黑.社.会老大哥似的恶霸形象，骆湛满心不爽地轻啧了声，低回视线去。
“骆湛。”恰是同一时间，讲台上的声音响起。
骆湛支了支眼皮。
顶替了当初那位告假的数学老师的老秦就站在讲台正中，掐着粉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很有点不怀好意。
骆湛视线往老秦头顶飘了一段距离。
离下课还有五分钟。老秦又已经讲完课了，这会点他名字多半是要“找茬”的——数学老师们可能都有点不服输的毛病，老秦从高一开始就喜欢和骆湛斗智，屡败屡战，乐此不疲。
班里学生对这一幕司空见惯，没人奇怪。
骆湛垂下眼，撑着课桌站起身，声音懒洋洋的：“在。”
“你上课不好好听讲，怎么还发起呆了？”
“没发呆。”
“那你刚刚在干吗？”老秦把粉笔豆扔回盒子，“思考宇宙运行规律？”
“……”
骆湛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前一张桌的蓝汀的背影。而等他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时，也皱起了眉。
教室里陷入沉默。
前排低头做着字迹认真的笔记的蓝汀终于绷不住，担忧地停下笔。她有点不安地看着讲台上那个长得很凶的男老师，同时竖起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
过去足足五秒，她才听见头顶那个懒散冷淡的声线微微震动了空气。
“没有。”
不等蓝汀替骆湛松一口气，就听见那个懒洋洋的声调继续道：
“课上容易被打断，所以我更习惯做一些短程思考。比如利用钟表上的各种周期运动实例建立三角函数模型，对它们组合，再进行傅氏或拉氏变换。”
班内一静。
讲台上的老秦愣愣地回头看了一眼钟表，然后才转回来：“我的课就那么无聊？”
骆湛没说话。
老秦气笑，随后板起脸佯怒地敲了敲黑板中间的立体几何图：“既然不听讲，那三分钟内把这道题用我讲的方法推导出来，不然你就罚站到晚自习吧。”
学生们闻言，一个比一个表情淡定——
老秦三不五时就会来这么一回，每一次骆湛自然都没听讲，但也每一次都会在非常有限的时间内把几种最简方法都罗列出来。
其中自然也就包括了老秦的教辅书解题方法。
高二一班的同学都知道这件事，但唯有作为新生第一天进班报到的蓝汀不清楚。
所以听到老秦的话，她就紧张地僵住了，然后低下头去窸窸窣窣地做起什么。
小姑娘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骆湛想不察觉都难。
看见蓝汀好像从本子上撕下一页什么以后，骆湛皱眉，逼着自己收回注意力。他转身走出座位。
骆湛朝着讲台的方向，刚跨出第一步——
“哗啦！”
一摞崭新的书本非常凑巧地从书桌上倒下来，散乱一地。
“对不起——”
女孩慌乱地从座位上起身，到桌旁蹲下来，收拾着地上一片狼藉的书本。
骆湛垂着眼，没表情地看着蹲在自己腿前的蓝汀。
然后他慢慢皱起眉。
本来就很小的一只，这样蹲下去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时候，简直像只在雨里被淋秃了毛的猫科幼崽。
从垂下的长发间露出，那段颈子依旧白得像易碎的瓷器，颈骨微屈，凸起一点脆弱的弧度。
那种莫名的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
骆湛皱起眉。
僵了两秒，他还是蹲下身去，没作声地帮蓝汀捡起书本。
在最后一本书被他递给蓝汀时，他听见近在咫尺的位置，小姑娘声音很轻地说了一句“谢谢”。
骆湛下意识地要搭腔，然后就感觉掌心里一紧。
骆湛怔了下，低头。
掌心里躺着被叠成小方块的纸片。
联想起几秒之前，他站在后面看见被蓝汀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那一页纸张。
骆湛：“……”
是他花了眼——
什么可怜巴巴的猫科幼崽，分明是只表面无辜的心机小狐狸。
第4章“马甲它说掉就掉”
蓝汀给的课堂笔记小纸条，骆湛自然没用上。
下课铃打响时，骆湛正将最后一笔回勾收尾，粉笔被他扔进黑板槽。他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撩起眼帘看老秦：“有了吗？”
老秦笑呵呵地看着那一黑板的龙飞凤舞，点头以后朝向全班：“值日生别急着擦黑板，下第一节晚自习再擦——你们趁第一节自习课，把另外两种证明方法也一起整理了，有不懂的来问我。下课。”
“老师再——见——”
学生们拖长的调子里，骆湛懒洋洋地下了讲台，插着裤袋走回最后两排。
在倒数第二排停下来时，他已经拿出了口袋里被折成小方块的纸片。纸片绕着指间转过一圈，被他压扣在桌面。
“我讨厌作弊。”骆湛垂着眼，和仰起脸来的女孩对视两秒，他慢慢皱眉，“而且欲擒故纵对我没用，欲擒故纵之后再示好，这更没用。”
“……？”
蓝汀截住被顺着桌面滑过来的纸片，再抬起头时，视野里已经只剩下骆湛转身离开的背影了。
她茫然地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门外。过去两秒，她低头把纸片展平，慢吞吞地压回笔记本里。
然后蓝汀从背包里拿出了自己的日记本，翻到中间一页上。
上半页写着娟秀的字迹：
看着昨晚刚写上的话，蓝汀叹了口气，垮下脸。
她趴到手臂上，沮丧地往下写了几行新的。
放下笔后，蓝汀姿势没变，仍垫着胳膊趴在桌子上，愁眉苦脸的。
愁着愁着，她的注意力就飘到了窗户外边。
天空，白云，晚霞，还有归鸟……
在窗边吹进来的微燥的夏日晚风里，不知道哪一秒，小姑娘慢慢歪过脑袋，枕着胳膊睡了过去。
*
晚自习前，正是教室里最嘈杂的时候。
在学校食堂吃完晚饭的学生们陆续回来了，带着吆五喝六的大嗓门和满地乱窜的嬉笑打闹，教室里本就蒸腾的温度都被多抬了几度上去似的。
高二一班教室前门，三五个男生陆续走进来。
“不是换厨师了吗，怎么这学期的学校食堂还是这么难吃，”钱申豪黑着脸，“这些厨师以前到底是炒菜的还是养猪的？”
“嗨，这可是学校食堂，豪哥你还指望能和你家里的大厨比啊？”
“谁拿他们比了，我又不傻。但是这帮人做的也就实在是太难以下咽了吧？我不信就我一人这么觉着。”
“……”
钱申豪回头看看没得到支持，不死心地扭过脸往前问骆湛：“湛哥，难道你不觉得食堂难吃……咦，湛哥你看什么看得这么入迷呢。”
钱申豪顺着骆湛的视线一落，就见到教室最后两排临窗的角落里，自己那张桌靠外的位置上趴着的小姑娘。
钱申豪愣了下，下意识地又转向骆湛。
“没看什么。”骆湛却已经收回视线，仍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清俊侧颜，半垂着眼往回走了。
钱申豪隐约觉得有什么异常，但还没分析出来，就被身后蹿上来的男生搂住了肩：“豪哥，咱班最漂亮的女生现在可是落你手里了——怎么样，都过去大半天了，有没有什么进展啊？”
“咳，就、就那样，还行吧。”
钱申豪心虚地敷衍着。
他没好意思说人小姑娘兢兢业业学习了一整天，上课听讲下课做笔记，求知若渴，眼神都没带往他这落过一次的。
“还行？还行就是有希望啊。要不带我们和新同学认识认识呗。”
“少来，没看新同学趴着休息吗。”
“嗨，她还能一直休息？等会休息完你再介绍我们认识不就完了。”
“……”
几个男生起着哄，嬉皮笑脸地回去了教室中间两排的后面空地。
按往常惯例，骆湛第一节晚自习基本是睡过去的。然而今天座位旁边只有一个还睡着的小姑娘，他迟疑了下，到底没坐回去，而是随手拎了本书，也绕到中间那排去了。
于是钱申豪几人在正中的过道后面笑闹，骆湛就坐在他们旁边，临窗第二列最后一张桌不知道谁的椅子上，垂着眼翻书。
骆湛起初看得入神。直到某个翻页的空隙，他意识稍稍抽离书中，恰巧听见旁边男生堆里一两声笑。
是那种在青春期的蠢蠢欲动阶段，某些男生只在谈及异性相关的暧昧话题时，才会有的让人不太舒服的笑——
“果然脸白的全身都白啊。”
“头一回知道咱学校女生衬衫短还有这好处，嘿。”
“这是在新同学身上才叫好处好不好，我斜前面那黑胖妞也老是趴着睡觉，她露那腰，啧啧，辣眼睛辣眼睛……”
骆湛手里翻书的动作一顿，撩起眼。
一中女生的校服衬衫因为是束进校服裙内的，所以款式偏短，如果趴在课桌上睡觉时确实容易走光。
譬如此时。
瞥见女孩后腰露出窄窄一道白皙肤色，骆湛皱起眉。
他刚直身，准备让那几个男生收敛些，眼神就蓦地滞住了。
一两秒后，骆湛有点僵硬地将视线落回方才一触即离的地方——
女孩后腰露出的那一道白皙上，拓着一块花瓣形状的淡痕。
是胎记。
他再熟悉不过的那枚花瓣形状的胎记，在小时候的唐染的后腰上。
第5章“互助小组”
过去了几十秒，骆湛才从恍惚错乱的精神世界里被拽回现实。他阖上眼，然后重新睁开——
那枚他再熟悉不过的胎记，仍旧烙在那里。
他知道这不会是巧合。他第一次从蓝汀那里听见自己的名字时脑内划过去的熟悉感，也并不是他的错觉。
胎记就在他眼前，所以这个奇怪的新同学和他奇怪的反应都有了最合理的答案：蓝汀就是唐染。
涌上心头的情绪一时复杂，骆湛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好。
直到耳边那几声刺耳且不怀好意的笑再次响起，骆湛也跟着记起了这一幕之前的事情。
他手里的书被合起，扣在桌上。
讨论得正欢的几个男生笑到一半，突然发现眼前暗了下来——
身量修长的骆湛站了起来，挡住了他们的视线。然后骆湛走进过道，停在自己桌旁，他俯身去取搁在桌子里面一侧的外套。
男生们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正挡住了他们视野里的“风光”。
换个人大概早被他们撵开，然而是骆湛，自然就没人敢开罪，都眼巴巴地等他走开。
然后他们就看着，骆湛拎出自己那件外套，一反手。
啪嗒。
外套严严实实地罩到了熟睡的小姑娘身上。
男生们傻眼了。
“湛、湛哥？”
“……”
骆湛没去看他们。
他个子极高，腿又长，学校里的课桌远不及他腰身位置。所以此刻他不得不低垂着头，看那个被他的外套在桌上罩成“一团”的小姑娘。
等了约莫有五秒钟，一点动静都没有——
也不知道小姑娘昨天几点睡的，能困成这个人事不省的模样，叫人抱起来拐跑了大概都不知道。
骆湛做完这一切，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冷淡的眸子从那几个男生身上慢慢划过去。
他走到他们桌旁，停下来。
“知道‘尊重女性’四个字怎么写吗？”骆湛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吵醒了什么。
几个男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尴尬地说：“我们就是开开玩笑，而且湛哥你这突然的是怎么了，这么护新同学……”
“女生觉得好笑么？”骆湛抬手，拍了拍说话那人的后脖颈，最后一下落下去时蓦地收紧，摁住。
男生一哆嗦，没敢反抗。
骆湛沉下上身，俯到那人前面，眉眼发冷：“当事人不觉得好笑，那就不叫开个玩笑，懂吗？”
“……”
几个男生都懵住了。
他们没见过骆湛发火，班里学校里都没人见过，骆湛从来都一副什么事都不在意的颓懒模样，情绪起伏都少见。
这样明显露出怒意，还是头一回。
骆湛的一举一动实在太容易成为焦点，这十几秒间，教室前面和中间都安静许多。
不少学生回过头来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意外或惊慌地交流着低声和眼神。
那个被摁着的男生慌张地认了错。
骆湛松开手。这会儿他怒意消退，人也恢复了往常的懒散，只撩起眼帘来冷淡地扫过剩下那几个男生：“不服气？”
“哪敢啊。”离得近的一个讪讪地笑，“就是意外，吓着了。湛哥你什么时候这么……校园形象大使了，我们有点不适应。”
骆湛轻嗤：“和你们讲一点最基本的道理就成了校园形象大使，那勉强算个人是不是就是你们对自己的最高要求了？”
“……”
开口那男生被噎得面红耳赤。
骆湛原本懒得和他们废话，转身想走。
但是转到一半，他余光瞥见了还在他外套下熟睡的小姑娘。骆湛就又停住了。
一两秒后，骆湛转回来：“生你们的是女性；你们以后要娶的，如果能娶到，那大概率也是女性；再过十年，50%的概率还能有一个女儿——不想听这种玩笑被别人开在她们的身上，那就先让自己善良点，嘴巴放干净点。”
几个十五六的小男生被教训得一愣一愣的。
骆湛也没指望他们能全懂：“还有，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酷，更不会让女生注意到你们——只会让她们不舒服，并且觉得你们很low。”
骆湛这次说完，便直接回了自己座位。
后排安静了好几秒，几个男生各自灰溜溜地回去了。
钱申豪反应了好半天，才惊讶地走去骆湛桌旁：“湛哥，你今天没吃错什么东西吧？这么慈眉善目人生导师的，我有点不大习惯啊。”
骆湛冷冰冰地瞥他，眼神虽懒但刀。
“咳，慈眉善目那句摘掉。”钱申豪抹了把脸，“我就是认识你都五年了，头一回见你这样‘亲切’。”
“……”
骆湛抬了抬眼。
隔着他的课桌，小姑娘睡得仍旧挺香。
这几秒停得微妙，钱申豪刚准备顺藤摸瓜，就见骆湛那细长眼睫一扫，垂敛回去。
一张清隽的脸恢复面无表情。
“再早认识两年，你会看见我更亲切。”
“？”
“要上自习了，你就坐这儿。别打扰她休息。”
“？？”
钱申豪满脑袋的问号，可惜对着他们湛哥明显已经切换为“活人勿近”的状态，他最后还是明智地选择闭麦。
*
蓝汀这一觉睡得很舒服。
基本没被任何声音或者光线打扰，一觉睡到了自然醒——第二节晚自习即将结束。
过了初醒的懵懂期，蓝汀立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管教学课还是自习都不准学生睡觉，这是k市一中的成文规定，各班都抓得很严。
不知道看自习的班长怎么没管……
蓝汀心虚地抬头，然后就对到讲台上一班班长敢怒不敢言还委屈得小媳妇似的目光。
蓝汀：“……？”
这是被谁欺负了，她吗？
坐直身的蓝汀很快又发现了第二个问题——她拎起身上披着的差点掉到地上的校服外套。
男款，而且型号还是的。
这是从哪来的衣服？
没等蓝汀想明白这个问题，第二节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打响了。讲台上的班长第一时间走下来，停到蓝汀面前。
蓝汀以为要挨训，没顾得手里那件陌生外套，她下意识团起来揣进怀里，不安地抱紧了。
“对不起，我……”
“我们班每学期都划分学习互助小组，一般就是按座位。每列两个组，前5张桌和后5张桌分别一组——这是你们组的名单，你看没问题就在上面签个名吧。”
一班班长蹦豆子似的一口气说完，才想起什么，抬头。
“你刚刚说什么？”
蓝汀对着表格茫然了两秒，摇摇头：“没什么……是签在这里吗？”
“嗯，后面的信息你也尽快填一下。班里其他人的在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已经填完了，只剩你没填了。”
蓝汀脸皮薄，闻言就红了耳朵，小声道歉：“对不起班长，我下次不会了。”
“……”
班长一听，先心虚地往小姑娘身后看了看。
对上一双冷淡漆黑的眸子，他僵了两秒，苦巴巴地转回来：“没事。你下次自习再困得厉害，提前跟我说。有什么要交的我让你先填。”
蓝汀意外地怔住。
等反应过来，她嘴角一翘，眼睛弯弯，颊边的酒窝也甜极了：“谢谢班长！”
“——”
突然冷下十度的眼刀从后面飞扎到一班班长身上。
班长：“……”危。
还好蓝汀没再说别的，拿出笔低下头去写信息了。
等写完以后，她面上的笑却停顿了下：“班长，是每列后5张桌划到一组吗？”
“额，对。”
“那骆湛怎么，没在我们组里？”
班长想都没想：“他成绩太好，跟大家不在一个交流线上。互助小组这个他高一一年都没参加过。”
“哦……”
小姑娘仍浅浅笑着，眼神和声音却都低了下去。
她把表格递向班长：“谢谢班——”
话没说完，她手里一空。
表格被一只修长的手捏住了，抽向她身后——
“我加。”
第6章“翻车”
班长怀疑人生地转过头：“湛哥，你……要进互助小组？”
骆湛正低下头，额前的碎发拂落下来，半遮了那双漆黑的眼。他视线未抬，声音淡定：“嗯，我进。”
在蓝汀的空行之下，他刷刷几笔潦草填完，视线扫过上一行的所有信息，然后骆湛抬眸。他将手里的表格递到呆住的一班班长面前：“填完了。”
班长：“……”
班长本能地接过去，低头看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茫然发问：“我记得你去年说对互助小组没有任何兴趣，我还专门去跟班主任申请过了，她特批你可以不进。怎么这学期你又要进了？”
“没原因。”骆湛淡定地垂回视线，“就是觉着好玩。”
班长把欲言又止的话咽了回去，苦哈哈地：“行吧，不过湛哥我们说好——既然加进来了，就别退了，不然我还得去找刘老师申请。”
“嗯。”
班长一走，最后两张桌就安静下来。
骆湛原本低垂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纸上写着什么。在这安静持续到第二分钟的时候，他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细长的扇子似的眼睫撩起来，下面那双眸子漆黑如旧，但又多了一抹亮光似的。女孩的影儿没来得及躲闪，正拓进里面。
目光接上，蓝汀惊回神，心里一慌，连忙要转回去。
“好看么，新同学。”身后话声拉住了她。
蓝汀沉默，红着耳朵转回来。在那人一瞬不瞬的注视下语塞了好一会儿，她最后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好看。”
“……”
骆湛忍俊不禁，侧开脸去，无声地勾了下嘴角。
小姑娘还是没敢看他，抱着怀里那团衣服，等了两秒才轻声地问：“你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骆湛一怔，转回来：“我有什么时候不愿意过？”
“有。”蓝汀很诚恳，“今天上午，我和你打招呼的时候，你看起来很讨厌我。”
骆湛：“……”
骆湛心虚地轻咳了声，眼神明显放缓：“那时候没睡醒，所以态度不好。”
“哦。”蓝汀乖巧地点头，似乎是相信了，然后她想起怀里抱着的那团校服外套，“你知道这个是谁的吗？它刚刚搭在我身上，好像是——”
骆湛眼神不自在地闪了下：“钱申豪的。”
“啊？”
“你同桌。”
“啊，他……”蓝汀回头，看着自己身旁空着的位置，“他人去哪儿了？”
几乎是蓝汀刚问完，钱申豪就和几个男生嘻哈笑着从后门进来。
他瞥见蓝汀，连忙过来：“小同学，你可终于睡醒了啊？托你的福我有位置不能回，都在楼下打了两节晚自习的篮球了。”
蓝汀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之后不会了。”
“害，道歉倒不用，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蓝汀犹豫了下，举起怀里衣服：“谢谢你的校服外套。”
“啊？什么校服外——”钱申豪看着被送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衣服，嘴比脑子快：“这是湛哥的啊，还是他亲手给你披上的呢，跟我有啥关系？”
“？”
蓝汀茫然地侧过脸，看向骆湛。
骆湛：“……”
翻车来得太快。
恼羞成怒的骆湛面无表情地抬起长腿，一脚踢在了钱申豪的屁股上——
“你还是别回来了。”
第7章“迟到”
第三节晚自习上课铃声来得及时，救骆湛于水火。
蓝汀憋了一肚子的问号，到底还是个乖巧的不会在上课时间解决自己私人问题的性子。听见上课铃声后，她只能抱着还没来得及物归原主的校服转回身去。
钱申豪哀怨地揉着屁股，妄图跟小姑娘坐一张桌，可惜没等露出苗头就先被骆湛冷飕飕的眼神拎住了。
骆湛下巴一撇，朝自己身旁的空位示意了下。
钱申豪：“……”
钱申豪委屈得小媳妇似的，哀怨坐下，挪了几圈后他还是没忍住嘀咕：“你既然惦记人小姑娘你早说啊，谁还敢跟你抢吗。”
骆湛充耳未闻。
钱申豪胆子大了点儿：“不过湛哥你明明惦记人家，还不让人家跟你坐同桌，难道真是有什么难言之……”
钱申豪说着话，视线就开始往下飘。
可惜没等飘到目的地，就听安静的教室里“砰”的闷响。
紧随其后，钱申豪嗷呜一声。
高二一班的同学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蓝汀却不知道。这两个声音又就在她身后，她吓得身影一停，然后立刻回过头。
望着哀怨抱头的钱申豪，还有旁边淡定看书的骆湛，蓝汀茫然了几秒，才压低声音，关心地问自己的新同桌：“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钱申豪欲哭无泪，“我嘴欠，遭天谴了。”
蓝汀：“？”
想来想去都没明白，蓝汀只得暂时打消疑惑：“那你要不要回位里，我可以给你让位置。”
钱申豪张了张嘴。
“他不用。”骆湛的声音先一步响起。
蓝汀怔了下，不确定地看向骆湛。
骆湛淡定抬眸：“他有异性恐惧症，不能和你坐同桌。”
“……？”钱申豪睁大了眼。
他什么时候得的病，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蓝汀呆了好几秒，似乎消化理解了“异性恐惧症”这个词，她看向钱申豪，仍是小声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那我明天去找老师，让她给我安排一个新的位置。”
骆湛：“那太麻烦了。”
“啊？”
“你明天搬来我旁边，让他自己一个人坐就好。”
蓝汀犹豫了下：“可你白天不是说，你旁边已经有人了？”
“我说过么。”骆湛没什么表情，手肘撑起，托着侧脸朝女孩的方向凑近了点。
一张俊脸隔着十几公分停在眼前。
蓝汀没防备，却也没躲，只慢吞吞地红了耳朵。
骆湛眼底划过去点笑意。
他垂了眸，没忍心再欺负小姑娘，只似笑非笑的：“好像是说过，那是我说错了，我收回。”
“哦……”
“能原谅我么。”
“嗯。”
“那就继续上自习吧，讲台上班长已经盯着我们看很久了。”
“——！”
小姑娘向来遵守纪律，闻言都没敢抬头，转回身就连忙低下头翻书去了。
骆湛比较淡定，他还朝班长笑了下。
讲台上，一班班长一边挠着黑板，一边在心里泪流满面。
——
班里大佬公然在自习课上谈恋爱，他是该引咎辞职还是舍生取义？
*
骆湛的校服，蓝汀最后还是没能还回去。
第二天一早，她把洗好烘干的衣服装在袋子里带来了学校。
但是从私家车上下来，蓝汀告别司机准备进校门的时候，却发现校门口站着两个挂着值日牌的学生会成员。
而在他们旁边，还有四五个灰溜溜的学生，似乎在排队登记班级姓名，写好以后才能离开。
蓝汀不安地停下来。
观察了几十秒后，她发现被拦下来的学生无一例外都是没有穿k市一中统一分发的校服的。
觉察到这个事实以后，蓝汀迷茫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硬纸袋。
骆湛的校服外套就在她这儿，如果她现在进去了，那骆湛岂不是也要和那些学生一样，被罚着记录班级姓名才能进去？
说不定之后还会在班主任那里挨训……
一想到骆湛当堂挨训的场面，蓝汀顿时吓得小脸发白。
迟疑两秒后，她攥紧了袋子，走向校门一旁的空地。
四十分钟后。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k市一中校门外。车主像是睡过去了似的干停了十几秒，车门才慢腾腾打开。然后身高腿长的少年人扶着车门打着呵欠跨出车来。
正是骆湛。
昨天为了唐染变成蓝汀的事情，他顺藤摸瓜地找人查了大半晚，才总算补足功课。
代价就是今天凌晨五点多，他感受着已经冒头的晨光才勉强睡下。前后不过一个多小时，他就不得不挂着两个明晃晃的黑眼圈来学校。
如果不是为了……
骆湛的身影突然停下来。
在原地顿了一两秒，他慢慢将视线移回到视野右侧——
在早自习早已开始、已经没什么人影的校门外，空地里站着的那道单薄身影更加明显。
过去好一会儿，骆湛才确定自己不是因为缺觉而产生了幻觉。他面上倦懒神情褪去，大步走到女孩面前。
“蓝汀。”
“……！”
蓝汀刚回国这两天还在倒时差，也没休息好，同样正靠在墙角打瞌睡。突然听见这个声音，她不由得一抖，像只炸了毛的猫似的，惊恐地睁大眼睛抬头看。
四目相对。
看清面前的人，蓝汀松了口气，眼角弯下来，笑容还带着点柔软的困倦：“骆骆，你的校服，给。”
骆湛伸出去的手在空中一停。
但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大概是困得太厉害，根本没察觉自己的称呼已经暴露了什么。
骆湛心底轻叹，伸手接过纸袋：“你怎么在这里等我？”
“我看见，校门口有检查校服的……”小姑娘偷偷打了个呵欠，揉揉眼努力振作精神，“我怕你被他们查到，所以就在这儿等你来。”
说完以后，蓝汀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表情顿时皱起来：“没想到等到这个点。看来不会因为校服被记过，但是要因为迟到挨训了。”
骆湛莞尔。
他下意识抬起手想揉揉小姑娘的头，只是快落上去前又停住。
骆湛攥了攥手指，掩饰地搭了下蓝汀的肩：“没关系，我有经验。”
“？”
为了不辜负蓝汀等了他一早上的苦心，骆湛当着那两个表情诡异的校学生会成员的面，把校服外套穿到了身上。
进校门自然没有问题，两人一直畅通无阻地来到高二一班教室门外，然后一出楼梯口，便正撞见了站在前门记录迟到的班长。
一班班长：“……”他今天出门又没看*历。
在班长纠结是撞晕自己还是撞晕自己的时候，骆湛已经和不安的小姑娘走到他面前。
班长硬着头皮挤出笑容：“湛哥，你们这到得也实在太晚了点，早自习都快下课了，我……”
“没关系，记我吧。”
“？”
这善解人意甚至对骆湛来说绝对算得上语气温柔的话，让班长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不等一班班长感动，他就听见骆湛又说：“但是别误伤，只能记我一个。”
班长噎了两秒，艰难张口：“可是蓝汀同学也确实迟到了……”
“她早就到了，不信你可以去学校门口调监控。”
“啊？那她怎么才来？”
骆湛垂眸，极轻地笑了下。
“我喜欢欺负新同学。所以罚她在校门外站了半个小时，等我到了才能一起进来。”
班长：“……？？”
第8章“挨雷劈”
钱申豪晃晃悠悠进来教室里的时候，已经是第二节课下课后的课间操时间了。
他还没回座位，就发现自己后排是空着的。
钱申豪愣了下，左右看看没得结果，只能去问坐在他外面那个位置上发呆的蓝汀：“小同学，你见我们湛哥了吗，他怎么不在？”
蓝汀回过神，坐起身，有点愁：“骆湛被刘老师叫去办公室了。”
“嗯？为什么？”
“迟到……”
“迟到？湛哥迟到那不是经常——”钱申豪话声一停，旋即提了个八度，“班长给他划去名单上了？”
蓝汀点头。
钱申豪：“不对啊，班长不是只有早自习才负责记名的吗？湛哥今天来这么早？”
蓝汀怔了下：“早自习快上完，他才来的。”
钱申豪轻声嘀咕：“他平常第一节课上完能来就不错了，早自习没下课就来才是诡异呢……”
钱申豪刚说完，就瞟见了没听清他说什么而露出茫然的小姑娘。这一秒钱申豪心念通透了下，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骆湛来这么早的原因了。
他露出点戏谑的笑：“原来是因为你啊。”
蓝汀自责地皱起眉：“骆湛确实是因为我才被班长记到记录本上的。”
“嗯？”
“今天我也迟到了，班长是要记我名字的，可骆湛说是他的原因，只能记他一个人的。”
“嚯，”钱申豪幸灾乐祸地笑，“第一次就这么会，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
蓝汀茫然地抬头，她感觉自己跟这个同桌的交流好像总是不在一个频道里——她总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钱申豪及时正色：“小同学，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今天对你来说才是新学期第一天呢，你怎么就迟到了？”
“……”
蓝汀犹豫了下，还是把原因说给了钱申豪听。
骆湛挨完老刘的“紧箍咒”念叨，进到教室后门时，正见钱申豪背对着他，坐在过道旁边的桌上，朝过道对面的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的。
骆湛见状一停，轻眯起眼。他原本插在裤袋里的手慢吞吞抽出来，无声地走了过去。
钱申豪的声音不必走近都能听到——
“哈哈哈哈哈哈小同学你也太能担些奇奇怪怪的心了。湛哥什么人啊，学生会那帮风纪委员谁不认识他，还用记班级姓名吗？再说了，外班的学生就算再大的胆子，那肯定也不敢得罪湛哥啊，更别说在校门口拦他……”
钱申豪笑到一半，突然感觉心头浮起点不祥的预感。
几乎是警铃拉响的下一秒，他感受到脑后熟悉的恶风袭来。
“——！”
钱申豪因为嘴欠就没少挨过，此时身体快过脑子，敏捷地向前一扑。
可惜他身后的人反应更快。
刚扑出几公分，钱申豪就被一巴掌拍得“嗷呜”一声，然后被一只无情的手拎着衣领拽了回去。
偏偏后边那“恶人”语气还懒洋洋地透着冷淡：“往哪儿扑呢？不是跟你说离她远点。”
“…我错了，湛哥。”钱申豪欲哭无泪。
有蓝汀在，骆湛才懒得和钱申豪浪费时间。他手指一松，把人撇开，然后就走到小姑娘面前。
上下把蓝汀打量一遍，确定没被钱申豪“玷污”，骆湛才开口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蓝汀露出迟疑：“他说校门口那些人不敢拦你的，”小姑娘脸醺上一点微红，声音也轻下去，“我是不是多管闲事，还害你被班长记名了。”
“别听他胡说。”骆湛想都没想，“他骗你的。”
“……？”
“今天如果不是你等在外面给了我校服，那他们肯定要给我记过的，说不定还会在升旗仪式下点名批评。”
蓝汀抬头，惊讶问：“真的？”
“我只是个普通学生，学生会的怎么会怕我？”骆湛表情淡定，一点都不像说谎，“所以今天多亏你了，知道么？”
“嗯。”
小姑娘脸还红着，却已经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了。
被撇在一旁的钱申豪：“……”
光天化日的，这么个扯淡法，这人就不怕挨雷劈吗？
第9章小树林
盛暑时节，烈日炙烤着大地，学校里的体育课在这种时候，往往是最叫人烦躁的——除非你们班刚好和校草的班级在同一节课上体育。
由着这一层原因，k市一中这学期每周五下午的第二节课，就是能在这节课上体育的女生们最期待的时间了。
第一节课下课铃打响不久，学校操场上就已经扎堆了许多拨提前到场的学生们。还有一些班级的女生是上节体育课，也同样在操场里恋恋不舍地逗留着。
无论是在哪个方向扎堆交谈，一些女生的目光总能完美地把守在操场入口的位置上。
而等大家心照不宣地等着的那道身影迈入门内，小声的压抑着兴奋的波澜就会在三五成群的学生间荡开。
于是四面八方的目光汇向一处——
骆湛走在高二一班几个抱着篮球的男生堆里，身形修长高挑，格外扎眼。
披着那落了满身的目光，他却好像一点包袱都没有，眼皮始终耷拉着，偶尔才抬起头打个呵欠，却仍是一副被太阳晒得没精打采的倦懒模样。
钱申豪在旁边看得直叹气：“我要是有你这张脸，绝对不会像你这么浪费——命运为什么就不把颜值给我这种懂得珍惜的人呢。”
骆湛懒得理钱申豪的骚话。走进操场后，他举目四处望望。
蓝汀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小没良心——在新班级里和女生们熟络以后，她也逐渐有了新朋友，经常一下课就见不到影儿，这种体育课就更和新的姐妹团不知道去哪儿扎堆去了。
没找着。
转过一圈，骆湛十分遗憾地收回视线。
“湛哥我开玩笑的，你还是浪费着吧，别乱撩啊。”
“？”骆湛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我撩谁了。”
钱申豪凑到他旁边，朝操场一个角落比划了下：“你看那边几个小姑娘乐得——你眼神刚刚在她们那儿停了好一会儿，人家肯定都以为你在看她们呢。”
骆湛皱了下眉：“我没有。”
“那你看什么呢。”
“在找蓝汀。”
“……”钱申豪噎了好几秒，才气笑地转回头，“新同学到底给你灌什么迷.*.药了？虽然确实漂亮可爱还小仙女，但也不该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把湛哥你给迷成这样啊？”
骆湛皱起眉，没说话。
他越沉默钱申豪就越期待，等着听一个石破天惊的原因。
等到他这一口气憋得快要背过去的时候，他听见骆湛冷冰冰地哼了声：“你不能夸她。”
“哈？”
“我的，别惦记。”
“…………”
看着那道高冷离开的背影，钱申豪在原地僵了半天，咬牙切齿：“这他妈不止是灌了迷.*.药，药里还下三聚氰胺了是吧？？”
.
高中的体育老师们一般都比较尊重男女生的体力差异，再加上在这样酷暑天气里，下午两三点的太阳简直能要了人命——几个女生央求两句，跑圈数就从2圈变成了1圈。
一班的男生里有样学样，腆着脸学女生撒娇，结局就是他们体育老师被恶心得不轻，把人一脚踹回队伍里，顺便给他们的3圈改成了5圈。
一班男生队伍里顿时哀鸿遍野。
等其他班级都结束跑圈，四散在操场的树荫下休息时，一班男生还在太阳下挥汗如雨。
最后两圈。
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从操场四面聚集过来，一班的男生队伍里反而没什么哀嚎声了——各班女生都瞧着呢，这种关键时候自然不能掉链子。
于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铆足了劲，咬紧牙关跟在队伍里。
第四圈跑过一半，不少学生已经喘的跟狗似的了。
“我说……体育老师都走了，哪位好汉壮壮胆，第一个离开队伍，我们就跟着散了吧？”
“你来？”
“我？我不去……”
“谁傻啊，第一个离队，这么多外班的看着呢，丢不丢人？”
“就是，那可显得太菜了。”
“我刚刚看见，跑……呼……跑道拐角那边的女生……呼……可都开、开始拿手机拍照了——呼呼……”
“那你就别操心了，肯定不是拍我们。”
“啊？”
“噢，拍湛哥是吧……”
“日，长得帅还体力好，风头全让他一个人占了。”
“你忘了，人家还成绩好家世好，你要是不服气，过去和他比比呗。”
“……”
这跑到第四圈，队伍早就不成原队形了。
骆湛和钱申豪恰巧就是领头的两个。风把后面的话声隐隐约约地带回来，钱申豪调整着气息，笑着转头对骆湛说：“湛哥，听见没？”
“听什么。”骆湛眼都没抬，气息平稳。
事实上他11岁经历那场绑架事件以后，回来就被骆老爷子找了专人往强身、格斗等方向死练——这点跑圈对他来说充其量能算热身。
“还能听什么，当然是听又有小姑娘偷偷拍你照片了。”
“嗯。”
“…你这反应也太冷淡了点吧，好歹给点语气或者表情的变化啊。”
“哦。”
“……”钱申豪气不过，扭开头朝对过树荫下的女生们挥了挥手，只差飞个吻了。
女生们哄笑一团里，钱申豪却突然有了新发现。
“哎，湛哥，你看看。”
“看什么。”骆湛目不斜视地跑着。
“那儿，那些拍照的小姑娘。”
“不看。”
“真不看？不看你可别后悔。”
“？”
钱申豪笑嘻嘻地转回来：“我刚刚可看见，我们新同学跟那群小姑娘一样，偷偷拿着手机朝着你呢。”
“——”
一班男生队伍的后半部分正气喘吁吁地勉力跟着，突然就发现前方领跑部分似乎发生了什么骚乱。
几个人迷茫地一边拖着千斤重的腿往前慢步跑，一边打听着什么。
“怎……怎么回事？”
“前面好像突然……呼……停了？”
“有人离队了！”
“哪个勇士？”
“卧槽……骆湛，骆湛他竟然走了？？”
不只是一班的男生队伍因为骆湛的突然离队陷入骚乱，在操场四周的树荫下围观的女生们亦然。
尤其是蓝汀窝着的这个角落，还拿着手机发呆的女生们回过神，纷纷互相提示着把手机收了起来——她们拍照的“男主角”，赫然正跑向这边。
蓝汀同样呆在女生中间。
隔空对上那双漆黑的眼，她慌了两秒，反应过来，收起手机就要往女生堆的后面溜。
可惜意图被发现。
“蓝汀。”
骆湛喊住那个试图在他眼皮子底下开溜的小姑娘。
“……！”
刚转过身的小姑娘背影一僵，停住了。
骆湛得逞，他忍不住笑起来，懒散情绪从少年人那张俊美的脸庞上一扫而空。他快步穿过空地和呆住的女生们后，然后一把攥住了小姑娘细白的手腕。
“你躲什么？”
“我，没躲。”蓝汀努力让自己听起来理直气壮。“我只是想起来我有点事，要先、先……”
骆湛没为难小姑娘硬想理由，只是笑得更灿然：“那你刚刚在做什么？”
蓝汀立刻心虚。
骆湛趁机往前跨出一步，拉近了点两人之间的距离：“你是不是在……偷拍我？”
“——！”
小姑娘被耳后微灼的呼吸吓得一抖，差点从骆湛身前跳开。
骆湛被她受惊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
只是蓝汀越是这样，他越坏心眼地想继续看她的反应。所以骆湛思绪在脑海里极快地转了一圈，立刻就想起不久之前，关于被偷拍的问题上，钱申豪给他出的那个馊主意。
骆湛敛去笑，故意做出一点冷淡模样：“偷拍我的手机呢？”
“你要手、手机做什么？”小姑娘吓得都结巴了。
骆湛忍住眼底笑意：“我不喜欢别人拍我照片，我要删掉。”
“可是，她们也拍了……”
“是吗？可我没看见，我只看见你了。”
“……”小姑娘憋了憋气，心底大概委屈极了。但她生性乖巧，做错事情就不会诡辩，所以再委屈也只能慢吞吞把手机拿出来。
骆湛伸手，刚接过，就听见蓝汀小声说：“我拍得晚，只、只来得及拍了两张。”
那委屈又不舍得的语气，听得骆湛既嫌弃自己欺负一个小姑娘十恶不赦，又只想把她诳到没外人盯着的地方，好好把她欺负完再哄一遍。
他靠着最后一丝韧性绷住了表情，在小姑娘依依不舍的目光下，把她的手机揣回了口袋里。
蓝汀呆住。
两秒后，她震惊又茫然地抬头：“偷拍被抓到要没收手机吗？”
还挺配合。
骆湛强忍笑意：“嗯。”
“可是我还要……”
“想要回去吗？”
“嗯！”小姑娘立刻点头。
骆湛感觉自己像那个骗小红帽开门的大灰狼。但他就是忍不住。
灼热的光在少年漆黑的眸里烫下一点微熠的金色。他轻勾唇角，撑着女孩腰后的石阶，朝脸蛋红扑扑的小姑娘俯了俯身——
“没收了。想要回去的话，晚上放学一个人来小树林找我。”
——这叫活学活用。
第10章“种解题方法”
小树林自然是不可能小树林的——高中生活，没有恋爱，只有学习。
按照k市一中的惯例，每周五的三节晚自习都是学生们的自主学习时间。但是完全的不加束缚只会让学生们把教室屋顶都掀给老师们看，所以在各年级里也就逐渐有了约定成俗的自主学习课安排——
每个班级多是按照学期开始的划分，以自助小组为单位，进行组内的互动式学习。
蓝汀是全班倒数第二个在互动小组表格上签字确认的，骆湛是倒数第一个。表格在班长手里过了一遍，直接交去了班主任那里。
所以蓝汀的互动小组内，谁都没见过最终表格。当他们看到骆湛淡定地坐在小组互动区里时，组内几个人都傻了眼。
毕竟高一一整年，骆湛都压根没参加过哪怕一次的小组学习会。
“湛哥，”定下的小组长在组员们的“推举”下，不安地挪去骆湛旁边，“你这学期……难道也要参加互助小组吗？”
骆湛正低着头，拿着自己的黑色手机和另一部套着乳白色皮套的手机捣鼓什么。
组长下意识看过去，只来得及看清一个似乎是文件传输的界面，就见面前男生懒洋洋地支起眼皮，没什么表情地瞥他。
“嗯。”
这简短有力的回答把组长噎了一下。
而骆湛在回答完他的问题以后似乎就对他失去兴趣，已经重新低回头去继续捣鼓两只手机去了。
组长求助地回头看向组员。
组员里的几个女生听见回答，已经兴奋起来，不遗余力地朝他做口型示意着什么。
等骆湛终于结束“工作”，看着蓝汀手机上显示的表示安装成功的标志以后，他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
骆湛看了一眼腕表时间，预计和姐妹团去学校食堂吃晚饭的小姑娘该回来了，他抬头看向教室后门。
而这一抬头，他才发觉自己桌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围了好几个抱着书本笔记的同学。
骆湛：“？”
为首的正是他们互助小组的组长，此时正僵着笑：“湛哥，你肯在我们组参加互助小组真的太好了。你是咱年级里成绩最好的，又最聪明，我们有几个题实在不会，想跟你请教。”
“……”
按高一一年，骆湛不参加互动小组，平常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他们自然不敢这样上来问问题。
但现在是骆湛主动参加互助小组，他们胆子也就大了许多。
骆湛最烦麻烦事，闻言本能皱了眉想拒绝，但想起蓝汀还在组里，他只能捺着性子答应下来。
“一人一个问题，多了我不负责。”
“好好好，没问题。”
“……”
其他互助小组听见动静，很快羡慕地投来目光。
不过这羡慕并没有持续太久。
“卧槽，刘晓云回座位没多久就趴下去了，好像是哭了。”
“啊？湛哥讲题的时候训人了吗？没有吧？……哎乔组长别走，你们组怎么回事啊？”
“没，没事。”
“刘晓云都哭了，还没事呢？”
“刘晓云就是脸皮比较薄。”
“啊？跟脸皮什么关系，湛哥凶她了吗？”
“没有。”组长尴尬地回了回头，“湛哥思维太快，好多中间过程他可能压根没觉得要提就直接省略了，我们就容易跟不上，听不懂——刘晓云那道题，骆湛给她讲了三次她都没明白。”
“咳，我大概猜到结果了。”
“我也猜到了，骆湛哪是有耐心的，肯定直接就不管了。”
“那乔组长你呢，你的问题讲了几遍啊哈哈？”
“两遍。”组长揉了把脸，叹气，“现在还沉浸在自己仿佛是个无药可救的弱智的打击当中。”
“……”
在骆湛这样一番“乐于助人”后，当蓝汀和学校里认识的小姐妹团告别、回到一班的教室里时，她第一时间敏感地发现，相较于班里其他小组，自己组里似乎正处在一种极低的气压当中。
蓝汀不解地在教室门口驻足两秒，然后才走向后排的角落。
“今天晚上不是互动学习课吗？”蓝汀停到骆湛身旁，不确定地小声问道，“怎么大家都这么，嗯，安静？”
“我们组比较聪明，没有问题。”
骆湛淡定地昧着良心回答了，毫无身为罪魁祸首的自觉。
得了答案，蓝汀茫然地点点头：“那大家都好厉害哦。”
“嗯。”
前排的组员们泪流满面：“……”
mmp啊。
“不过，我好像有一个不会的几何题，”蓝汀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能给我讲讲吗？”
“当然。是哪一道题，你翻出来给我看看。”
“好，我找一找哦……找到了，这个题。”
“我看一下。”
“嗯！”
前排两个组员的脑袋凑到一起。
“又一个要倒霉的了。”
“但是，你觉得没觉得，湛哥刚刚问哪个题的时候，语气好像很温柔？”
“？你是不是被打击成智障了，湛哥浑身上下哪有一根毫毛能跟‘温柔’这个词搭边的？你想想他刚刚！我算是看出来了，他是学神，但学神这种生物就只会自己天才，根本不会给人讲题的！”
“…你说的对。”
两边刚讨论完，就听身后隐约传来那道熟悉的倦懒嗓音。
只不过比起方才给他们讲题时的冷漠，此时那人的语气实在称得上如同春风化雨——
“这道题并不难，但是涉及到几个重要的定理，我先给你罗列出来。”
“啊，好。”
“为了方便你理解，我再帮你图解一下这个几何模型。我画的过程中你有哪里不确定，可以直接打断我。”
“这样会不会影响你思路？”
“不会，你能听懂就可以了。”
“嗯！”
竖着耳朵的组员们：“……？”
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十分钟后。
“…嗯，我已经完全听懂了！”
“不需要再回顾一遍里面的定理和我给你总结的衍生定理了？遇到同样的选择或者填空题题况，衍生定理可以直接使用，因为不需要具现求证过程。”
“骆骆……咳，骆湛你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我都背过了，没问题的。”
“嗯。还有别的题吗？”
“没有了，只有这一道——”
“那我再给你讲这道题的第二种解题思路吧。”
“哎？哦，好啊。”
表情已经经历扭曲而陷入木讷的组员们：“…………”
人和人之间的待遇区别，有时候就能比人和狗之间都大啊。
又十分钟后。
“真的可以了，你已经给我讲了4种解题方法了，再讲下去我该乱了。我自己先去整理一下——”
“第4种你听懂了吗？”
“嗯。”
“真的？”
“嗯，真的听懂了！”
“……”
沉默里，就在石化许久心态麻木的组员们以为这场漫长的讲题终于要结束了的时候，他们听见那个惯常倦懒的声音以他们从未听过的“温柔”语气，开口。
“不，你不懂。”
“……？”
“来，我们再讲一遍。”
第11章“我在。”
这周五的三节晚自习对于蓝汀所在互助小组的组员们来说，实在是度日如年。
下了第三节课，前排收拾书包的同桌两人还在哀叹：
“我这三节晚自习滴水未进，但是现在不但不觉得饿，反而还有点撑。”
“巧了，我也是。”
“大概这就是狗粮的香气吧。”
“早知道互助小组应该是这样的，我就不该参加，我不配。”
“没错，这就是把单身狗骗进来杀。”
“害，走了走了。”
隔得不远，骆湛和蓝汀的位置上基本能够清楚地听到。
蓝汀不明前因，只隐约能觉到对方有在带自己进话题，但并不知道这番话到底什么意思。
骆湛知道，他装没听见。
蓝汀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性子，想不通便不去想。她收拾好书包后，依着习惯去包侧拿手机，准备给每天来校门口接她的司机叔叔发一条确认短信。
——蓝汀摸了个空。
然后她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在今天白天的体育课上，被某人因为偷拍的缘故而没收了。
“骆湛，”想起白天的“偷拍”，小姑娘就有点不好意思，她不安地转过去，“我的手机，是不是还在你那里啊……”
“嗯。”骆湛晚上放学回家从来不带一本书一支笔，所以他自刚刚打了下课铃就一动不动的，只等着小姑娘想起来，一直等到此时。
意图得逞，少年人懒洋洋地笑起来：“问这个干嘛，想要回去？”
蓝汀点头。
“不行。”骆湛淡定拒绝，“白天我怎么说的？”
小姑娘皱起眉。沉默了好几秒，她才小声问：“可是学校里，真的有小树林吗？”
骆湛一默。
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蓝汀乘胜追击，慢吞吞的语气，声音还是不大：“我晚饭的时候问过了，没有的。我知道你是在逗我玩，所以你就把手机还给我吧。”
说完，小姑娘还把自己两只白净的巴掌摊平了，伸到骆湛眼皮子底下。
“……”
低眼看着那素白的手指尖，骆湛眼角轻矜起。
几秒后，他起身。
“还给你也可以，但是毕竟是你偷拍我，总不能一点代价都不付？”
“代价？”
“嗯。”
“什么…代价？”
“跟我来。”
说完这话，骆湛就转身走出了位置，头也不回地朝着教室后门外走去——似乎完全不担心蓝汀会不会跟上来的问题。
蓝汀没反应过来，在座位上怔了两秒。直到那道颀长身影已经跨进走廊，她才回神，连忙拎起书包追了上去。
学生们归家心切，走廊上已经没什么人了。
蓝汀从教室里追出来，就看见骆湛的身影走向整条长廊的另一头。窗外月光皎洁，他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孤单。
这种恍惚的感觉打消了蓝汀心头的最后一丝迟疑。她不再犹豫，抱紧书包快步跟上去。
她不知道骆湛是不是生气了，只知道他好像一点都没有等她的意思。
那双长腿带来的步距优势无法改变，蓝汀即便是一路小跑，最后也在还没追上去的时候，就看见骆湛头也不回地走过楼梯口，然后拐进长廊尽头的拐角里。
那拐角后十分昏暗，但蓝汀想都没想就急匆匆地跟过去。
刚一拐过拐角，在以她未能完全恢复的视力下难以看清的昏暗里，蓝汀迟疑地慢下脚步。不等她张口喊骆湛，胳膊上就突然一紧。
巨大的拉力从身旁袭来。
蓝汀受惊：“骆——”
“…嘘。”
带一点哑然笑意的熟悉嗓音，叫停了她的恐惧和声音。
砰。
长廊拐角后，开水间的门重重合上，声音回荡，惹得走廊里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学生茫然地回过头。
“什么声音？”
“开水房吧。估计有人走之前去接水了。”
“可是刚刚，往那边走的是不是一班那个骆湛啊，好像还有个女生跟他一起过去的？”
“骆湛？哈哈，怎么可能？他那种恨不得把身旁方圆十米内所有异性生物清空的人，肯定是你看错了。”
“也是……”
脚步声从安静的走廊和楼梯里传回来。
开水房的门后，骆湛收回注意力。他低下头去，看着被自己堵在这一两平米的闭塞小房间的门前的蓝汀。
小姑娘很安静地抿着嘴，大气都没敢出的模样。
骆湛莞尔，垂了垂眼：“叫你不出声，你就真不出声了？不怕我会对你做点什么吗？”
蓝汀想了想，摇头。
骆湛说：“我如果是坏人，那你刚刚可已经错过了最后的可以求救的人了。”
“你不是坏人。”
几乎是骆湛话音刚落，蓝汀就毫不犹豫地反驳。说话时她还皱起了细细的眉，似乎很不满骆湛的这个说法——即便这是他自己说的。
骆湛一怔，但很快回过神，眼角微垂下来，是别人没见过的很温柔的弧度。
“为什么这么信任我啊，新同学？我们不是才认识不久么。”
“……”
蓝汀眼里露出犹豫的情绪。
在经历一番挣扎和酝酿后，蓝汀终于鼓足勇气，仰头：“其实我——”
话声未落，她看见骆湛把她的那只手机拿了出来。
蓝汀的后半截话不得不咽了回去，她伸手，接过手机：“谢谢……”
“我在你的手机里，安装了一个小程序。”骆湛随意说。
蓝汀怔了下，抬头：“什么程序？”
“一款智能语音助手，是我和我几个朋友在前年研发的。本来是想送给……”骆湛停顿了下，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蓝汀的眼睛。
对视几秒，他笑了笑，垂眼：“还好，现在用不太上了。不过作为一个智能导航，普通人的日常生活里也能使用。”
蓝汀从意外转为惊讶，然后又到掩藏不住的高兴：“是你自己研究出来的程序吗？”
“嗯。”
“它叫什么？”
蓝汀话问出的同时，手机的主界面上，那个新图标也跳进了她的视线里。
两个白色的小字在图标下。
。
蓝汀蓦地滞住。
几秒过去，她回过神，茫然地抬头：“你已经……知道了？”
“嗯。”
“什么时候……”
“你来学校的那天晚上。”
“啊，那么早？”蓝汀慢半拍地回过神，脸红起来，“那你、你一直都装不知道吗？”
“我没有。”骆湛不紧不慢地说，“是你一直以为我不知道。”
蓝汀低下头：“所以那天晚上开始，你才会对我，态度变化的很大……我还以为真的只是你白天的时候心情不好呢。”
骆湛无奈：“为什么不想告诉我？”
“……”
“不是说好了，要我等你的么？”
蓝汀一怔，抬头。
七年前那个女孩的声音好像再一次回来了，回到这个满盛着月光的小房间里。
蓝汀的眼圈慢慢泛起红：“我，我就是害怕。”
“怕什么？”
“怕，你不喜欢蓝汀。怕你讨厌现在的我。”
“……”骆湛一怔，然后叹气，“只要是你，不管变成什么模样，我都不会讨厌的。我说过，只要你回来，我就会一直一直陪着你，你忘了？”
蓝汀含着眼泪，用力摇了摇头：“没有。我没忘。”
小姑娘眼里的泪花，像浸进了骆湛的心口，慢慢胀得他心里酸涩。
他轻叹了声，抬手摸了摸蓝汀的头，然后他朝她手里的手机示意了下：“喊它一声。”
蓝汀怔了怔，低头：“喊什么？”
“它是为你而生的礼物，你该知道喊什么。”
“……”
空气安静几秒。
女孩轻声唤：“骆骆。”
暗着的手机屏幕蓦地亮起。
一个带着点电子磁性的声音，和她耳旁近在咫尺那个低而温柔的嗓音，一同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响起——
“我在。”
蓝汀的身影僵住。
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从发红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骆骆，我好想你……”
“……”
骆湛无声地叹，他伸手慢慢把女孩抱进怀里，然后收紧手臂。
“我一直在原地等你，染染。”
“我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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