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恐惧症到主体结构的十字路口
骆桂莲
小汉斯的故事在弗洛伊德的五大个案里算得上是有一个治愈结果的个案，其临床观察是由小汉斯的父亲完成的，材料既丰富又详尽，这给我们后学者的研究提供了极大的便利。这个丰富性也激发了拉康，在第四个讨论班《客体关系》里，他进行了极为潇洒的临床到理论的贯通，可以说是，他借用弗洛伊德的小汉斯，打通了客体缺失和父姓登录的任督二脉。如果说我们在Schreber那里看到的是精神病结构里的父姓脱落，在小汉斯身上我们看到的就是父姓登录的非正常完成，当然，还是完成了，所以小汉斯就幸运地成为了神经症。
弗洛伊德对于汉斯父亲提供的观察记录非常兴奋，因为他一直在收集临床材料来验证和精细化他的儿童性欲理论。汉斯父亲作为弗洛伊德的弟子，出于父爱和对精神分析的认同，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汉斯的分析家。而这个分析家在汉斯对马的恐惧和由此创造出的神话面前，不仅暴露了作为父亲的不足，也越来越跟不上汉斯在父母及石祖的四元关系中的发展，只能求助于弗洛伊德这个符号父亲，连小汉斯最后都会对他父亲说：“你只管把我的话记录下来，寄给教授好了。”教授虽然只见了小汉斯和他父亲一次，却向小汉斯表明了他多么地理解男孩的俄狄浦斯情结，这样一来，他就可以成为小汉斯话语的收件人。这一次见面之后，小汉斯的恐惧症有了真正的转变，他开始制作阉割，恐惧症状也随之改善，他有了一系列的阉割幻想，拆卸浴缸，肚子上被转洞，被罚款，被抓，作为痊愈标志的幻想，就是水管工拆下了他的屁股，然后…汉斯父亲接着制作，认为然后当然是水管工让汉斯转过身，拆下他的wiwimacher(小鸡鸡)，给他换上一个大的阴茎。
这样一来，小汉斯就通过接受阉割从俄狄浦斯情结的困境中走了出来，随后的幻想中，他不仅和母亲结了婚，还安排父亲和奶奶结了婚，弗洛伊德欣慰地说，这算是一个happyending。汉斯的父亲在对汉斯的干预中，虽然很笨拙，频频受到小汉斯的戏弄，在弗洛伊德看来，丢掉了尊敬，得到的却是小汉斯的信任。
拉康当然不这么看，在客体关系中，客体的缺失有三类，想像的挫怅，实在的剥夺，和符号的阉割。与之对应，父亲也分想像父亲，实在父亲和符号父亲。而在作为俄狄浦斯情结困局出口的阉割情结中，关键就得有一个具有阉割功能的实在父亲才行。小汉斯的实在父亲太好了，既不能对汉斯母亲说：“你不能再让他上我们的床了，你不能再吞噬他了。我才是你的欲望客体！”也不能对汉斯说：“你的妈妈是我的妻子，我们之间的关系没你什么事儿，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于是小汉斯一直处在和他母亲的相互吞噬关系之中，也才有了对马会咬人的恐惧。虽然好歹有弗洛伊德这个符号父亲，而这个符号父亲的在场不足够，这弥补不了实在父亲的缺失，因此，小汉斯创造出了转孔的人，换臀部的水管工这样的阉割者来实现自己非正常的阉割。而最终，通过引入奶奶，他进行了母亲的双倍化，幻想出小安娜对马的控制，来认同有力量的女性形象。因此，拉康认为，小汉斯虽然是异性恋，却在关系中一直会有女性的被动位置。
关于父亲是什么？弗洛伊德在《图腾与禁忌》中的回答是被杀的原父，代表他的图腾带了禁忌的法则。拉康说的是，真正的父亲是那个死去的父亲，是一个纯粹的能指。
而恐惧症的恐惧客体也是一个能指，比如小汉斯的马，可以替代马的是马会咬人，马会跌倒，装满货物的马，母亲怀孕，马头上佩带的嘴套，马蹄上的铁掌，一匹马正在被钉铁掌，鹳的窝，孩子出生，等等。而隐喻正是一个能指为另一个能指所替代。拉康的隐喻对应着弗洛伊德的凝缩。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恐惧症是一个隐喻。
在客体关系中，石祖作为能指，在母亲那里，是被剥夺掉了的，是在一个符号维度上有一个实在的剥夺。正因如此，孩子会把母亲的不在场解释为母亲朝向父亲的石祖，当父亲的阉割功能正常实现时，母亲的欲望并不是孩子作为整个客体的实在石祖，而是父亲的石祖，替代母亲欲望的是父性隐喻，父性隐喻的实现带来的是父姓的登录。
然而，我们作为临床工作者，观察到恐惧是一个具有普遍性的现象，不光是在神经症的孩子那里出现，也会在成人的精神病性发作中出现。这让我们进一步理解到，父性隐喻的实现并非有一个严厉的实在父亲就一定能实现，而一个过于严厉的父亲恰好会让孩子蜷缩回跟母亲的互相吞噬关系中，如果恰好母亲的父姓登录不够结实的话，孩子那里的父姓脱落就成为了可能。
恐惧症的症状并非如弗洛伊德所认为的，仅仅是癔症的一种。这个症状也可以主体在俄狄浦斯情结出口处，决定着父姓登录与否，从而从恐惧症出发，既可以是神经症，也可以是倒错，或者是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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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骆桂莲
个人执业精神分析家。
四川大学精神分析与心理治疗硕士；巴黎七大精神分析与跨学科研究硕士；计划继续在巴黎七大做精神分析与精神病理学博士论文。
个人精神分析训练12年，持续接受法国精神分析家督导。现居巴黎，目前暂不接远程分析。
联系方式：lindachengd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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